喬三把人送到了樓上，然後臭著臉下來，坐在了阿綱的對面。

    “幫主，我把她的啞穴封了，暫時出不了聲。”喬三先是一口烈酒下肚，看得出情緒差勁。

    穆長風冷哼一聲，似乎再諷刺他自己說漏嘴。

    “現在她已經知道阮清的下場了，自然不願意再幫忙。”穆長風不悅道。

    喬三道：“既然沒了用處，不如悄無聲息把她……”

    “別動她。”穆長風出聲制止，打斷了喬三的話。

    “欸？”喬三一愣。

    這還是幫主第一次，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浪費情感。喬三更加確信，幫主是看佛經看傻了。

    穆長風也不算解釋，只說：“阿韶想護著她，我不能讓她死。”

    因為那個人的意願，他不願意再違背。雖然這麼做於事無補，那個人也回不來了。

    喬三從他身上看到了濃濃的落寞氣氛，頓時理解幫主，也不再多說什麼，儘管悶頭乾飯。

    穆長風沒心思，胡亂夾了兩口菜，下肚多的還是酒。

    他酒量好，就算明天有任務，也不怕這時候喝醉了。

    阿綱不主動講話，穆長風習慣寡言少語，喬三生怕自己再說錯什麼，他們這桌以一種十分靜默的氣氛進行著。與此同時，隔壁幾桌吵得熱火朝天，話也都落在了他們的耳邊。

    這些人不知道阮清是右下設僉都御史，老百姓們不懂得幾個字，只知京城的御史大人要來。

    想不到阮清的聲勢倒大，南音城的縣令見了得跪迎。

    聽到此處，穆長風意味不明地冷哼一聲。

    “你知道御史大人來做什麼？”有人開始賣關子。

    “官爺們的事，我們哪能猜出來，難不成你知道？”

    “御史大人來咱們南音城，好像是要去秦府的。秦府這兩天都在忙，爲了款待御史大人。”

    一群人七嘴八舌嘈嘈雜雜，無一不是抱著看熱鬧的想法。

    “秦府？秦麗容的那個秦府？”一直沉默的穆長風開口問道。

    喬三不確定他是不是在問自己，訥訥道：“南音城在京城南部，距離京城不遠，應該就是那個秦府吧……”

    喬三話音一落，便見穆長風的嘴角邪佞地勾起，顯然沒懷什麼好心眼。

    秦府的勢力不小，一開始是出了個四品言官的家主，自從秦麗容嫁到西陵王府以後，更是混的風生水起。阮清作為新上任的小御史，去見過那姓秦的，也可以理解。

    穆長風聽得膩煩了，準備起身先到樓上去。

    纔將站起來，他餘光忽地瞥到酒館門口進來一人，穿著豔紅的衣裳，衣裳唯一的裝飾是暗色的繁瑣刺繡。原本沒什麼的，只是那道身影清瘦倩麗，墨發及腰，他忍著砰砰的心跳望過去多看幾眼。

    太像了，那道倩麗的身影，像極了那個人。

    在想看清那人的臉龐時，視線往上，那人戴著一頂圍著黑紗的斗笠帽子，根本看不清長相。

    因為給人的感覺實在太像了，又沒能看到臉，穆長風幾乎都要確定那人就是葉雲韶……

    不，怎麼可能，那個人已經死了，纔不會出現在這裏。

    那人沒有注意到他這邊的視線，獨自一人找了個角落坐下，立刻有店小二跑過去問候。

    還是有些距離的，穆長風聽不清那人說了什麼，只見他說話間不時動著手指，是印象裡細長白皙的膚色。他甚至能想象到和那雙微涼的手十指相扣是怎樣的滿足感。

    喬三察覺到穆長風的異常，抬眼發現他正出神地望著某處，那望眼欲穿的樣子，恐怕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喬三不禁放下筷子，順著穆長風的視線望過去。

    酒樓里人雖然多，但在室內還把臉捂得嚴嚴實實的人實在格格不入，所以喬三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那人。

    他的震驚不比穆長風好多少，嘴巴微張，不可置通道：“葉、葉公子？！”

    見鬼了？

    “你也這麼覺得？”穆長風失神地問道，“我以為……想他太久出了幻覺……”

    喬三險些被口水嗆到，咳嗽了幾下，又定睛望過去。

    店小二帶著一份點心和清茶送上來。

    喬三也心跳加速，他不為別的，只是因為搞不明白。明明眼睜睜看著摔落萬丈崖的人，怎麼可能好端端站在這裏。

    那人……真的是葉公子嗎？

    喬三一個走神，身旁一陣風略過，他一回頭，穆長風的位子上空無一人。

    一定要去看看，不然他會後悔一輩子……穆長風只有這一個念頭。在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的驅使下，他已然站在了這人的身旁。

    任憑誰身邊冒然出現一個人都會驚訝害怕，更何況穆長風爲了平靜下來，正喘著粗氣。

    這人發覺穆長風在盯著自己，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顫動，然後又收手放到桌子下面，用略長的袖子遮擋住。

    穆長風注意到桌上的點心是那種甜膩膩的，他有些確認了，卻又不敢相認。

    記憶裡葉雲韶最後對他留下的幾句話猶在耳邊，他還有什麼臉面再見？

    大概是他在這裏猶豫的時間太久了，坐著的人微微偏頭向他，問道：“這位公子……有事？”

    溫潤清麗的嗓音，聽著彷彿接受春風的洗禮，穆長風的血液從心頭滾燙到身體的各個角落。

    他無法再忍耐下去了。是他，一定是他！

    來不及相別的，穆長風先一步摘掉了他的帽子，露出了一直被遮住的一張臉。

    這人似乎沒想到穆長風會做這麼直接又失禮的事，帽子被摘掉的一瞬間還來不及反應，穆長風對上了那雙因吃驚而微微瞪大的眼。

    失望，隨即涌上。

    這張臉同樣俊俏，卻完完全全是一張陌生的臉。穆長風怎麼也不能把這張臉跟葉雲韶扯到一起去。

    果然還是，不是他……

    那個人死了，他明明知道的。

    穆長風還不死心似的，他趁著這人還沒反應過來，伸手在男人耳後摸了摸。他知道有一種易容術，可以做出假的臉皮出來，偽裝成別的人。

    結果還是失望，一再的失望只會帶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