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訥訥半晌，道：“已經有吐血的症狀了，恐怕是不容樂觀……”

    樊總管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點頭嗯了一聲。他身體的情況，他自己很清楚。

    大夫給樊總管一隻白瓷瓶子，裡面裝著藥丸之類的東西。

    他可沒忘記，那光頭的男人是怎麼拿刀架在脖子上把他帶來的，還狠厲地下達了命令，說不把人治好就別想走。

    另一位應該是沒什麼大礙，就眼前這個虯髯男人，不知那斷掉的胸骨有沒有刺破肺部，若是那樣恐怕活不了多久。

    他上前，想要查探樊總管胸腹部的傷勢，卻被樊總管躲開了。

    “有些出血而已，不礙事。”樊總管說。

    大夫的手落了空，也沒表現多難堪，既然這人自己都說了，他何必不少一事。

    大夫對樊總管說道：“這藥是止血補氣的，你每三個時辰就吃上一顆。”

    樊總管收下，冷冷道：“多謝。”

    毫無謝意。

    大夫從藥箱中拿出一塊半溼的帕子，在穆長風布著灰塵的臉上手臂上擦拭。葉雲韶順手接過，道：“我來就好。”

    沒了那副狼狽的形容，穆長風半閉著眼，面容顯得恬靜柔和。衣裳破損沾染血跡，面板被繃帶幾乎扎滿，安安靜靜地呆著，第一次從這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身上看到柔弱一詞。

    光頭男不在，大夫也不敢就這樣跑掉，更不敢衝他們要藥錢，訥訥地在一旁站著，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葉雲韶拿著帕子，小心地擦到穆長風的脖子上時，沒怎麼動過的穆長風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隨即微閉的眼緩慢地睜開。

    被穆長風堅定的黑眸鎖住，他也愣住了，沒再動彈。

    “怎、怎麼了……”

    穆長風想說什麼，最後卻輕聲嘆息，鬆開手不敢再望著他，神情露出傷感。

    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葉雲韶卻分明看出了他的愧疚與歉意。

    穆長風是在自責沒能及時保護他嗎？

    葉雲韶本想安慰他的，話在嘴邊繞了半天，果然還是說不出來。

    自責也好，要讓穆長風知道許多事不是如他所願的，以後做事要給自己留些後路，保留分寸。

    喬三回來了，先從大夫那裏問了問幫主的情況。

    大夫對他打心底裏害怕，哆哆嗦嗦地說了一通，喬三皺著的眉漸漸舒展開，大夫也安心不少。

    “行了，這裏沒你的事了，之後有情況我再喚你過來。”喬三說道。

    “好、好。”大夫連連應著，然後收拾了東西小跑離開。

    葉雲韶看此情景，便知大夫是被喬三怎麼請過來的了。

    果然是土匪的做事風範，用最粗暴卻有用的方式行事，根本不怕旁人怎麼想。

    喬三半蹲在穆長風面前，恭敬地說道：“幫主，已經處理好了。”

    “嗯。”穆長風哼了一聲。

    葉雲韶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迷，也不好奇是什麼事，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屬下已經放了火摺子，兄弟們很快就會趕到。”

    “沒有驚動別人吧？”

    “沒有，幫主。”

    葉雲韶記得，那火摺子是他們羅剎幫用來緊急聯絡的東西，有了這個，附近的羅剎幫成員便會往這邊趕來。

    喬三和穆長風交談的聲音很低，是不想驚擾到廟裏的其他人。

    喬三又去外頭帶了些喝的水回來，然後天也黑了。

    廟裏十分破舊，門也是老木製的，有人關上了大門，那門還是會被夜風吹開。搬了一隻櫃子抵在門後，纔好些了。

    還有不聽使喚的窗子，在風中輕微搖曳著。

    外頭隱約能聽到狼叫，混著呼呼的風聲，叫人心裏害怕。

    樊總管裹著自己的大衣，不管他們其他幾人，在神像下窩著，似乎準備要睡了。

    好在廟中有人燃了篝火，比外面溫度高些，不至於凍死人。

    穆長風一直沒什麼精神，倚著桌腳就沒怎麼動過。

    喬三對葉雲韶說道：“葉公子，今夜先湊活歇著，明日兄弟們來了，我們行動也會方便一些。你安心睡著吧，這裏由我守著。”

    和陌生人在同一屋簷下睡，再加上纔出了之前叫人害怕的事，爲了保證絕對的安全，還是有人守著好。

    葉雲韶擔心他休息不好，道：“過了半夜換我，你也歇一歇。”

    喬三不知該怎樣迴應。葉公子這小身板，能守住什麼，不好打擊他，喬三笑而不語。

    葉雲韶忽覺肩上一沉，然後天地反轉，“咚”地一聲悶響。再睜開眼時，整個人已經被穆長風單手摟在懷裏。

    方纔那聲悶響，便是他的腦袋撞到了穆長風的胸。

    “你不會輕一些？傷才包紮起來，又要撞裂了可怎麼好……”

    葉雲韶的聲音越來越低，臉頰和耳邊輕薄面板的地方也開始發紅，因為他看到穆長風上揚的嘴角。

    穆長風就摟著他的姿勢，像哄小孩睡覺似的，拍著他的身，道：“快睡。”

    真是可恨，裝死活該。

    ……

    喬三當然沒有在半夜喚醒他來，葉雲韶一覺到了天亮。

    窗子外的陽光照射進廟裏，已經熄滅的篝火留著一堆黑色的灰燼。

    廟裏的人少了許多，一大早便繼續趕路了吧。留下的只有他們四人，另外還有一家三口，孩子還是隻三兩歲的樣子，抱著親孃瞪著大眼好奇地瞅著他們。

    經過一夜的歇息，穆長風的精神恢復了很多。

    “嘶……痛痛痛……”葉雲韶皺著臉，一副苦相，以一種極其不雅的姿勢爬起身。

    維持著那樣的姿勢一整夜，本來不覺得什麼，這時一動起來腰痠背痛，脖子幾乎要斷掉。

    反看穆長風好似什麼事也沒有，果真是他在王府太嬌生慣養了嗎？

    不想顯得自己柔弱無能，葉雲韶收住哀嚎，裝作無事。

    廟外傳來一些動靜，一連串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是羅剎幫的人來了？

    葉雲韶望向喬三，卻發現喬三整個嚴肅的樣子，盯著大門的方向。

    他們的人來了，喬三不應該高興的嗎？

    連帶著穆長風也警惕著，一樣如臨大敵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