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人看著慶塵的目光變化，微微一笑，“你想搶嗎？沒用的。”他坦然道：“這支筆是仙器，不是人間生靈可以駕馭的。或許到了陸地神仙的境界，纔可以堪堪使用幾次。”“常人用了，只會消耗自己的生機陽壽。心存貪念之人，用不了多久，就會化為朽土。若是落在心術不正的人手裏，利用在別的地方，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是以我決不允許它流傳於世。”慶塵問道：“那你又要將它如何處置？”鬼道人說道：“物歸原主。”“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誰？”“當然，它的主人是當年我的一位前輩好友。”鬼道人慨然道：“只可惜，他尋仙緣而不得，死在江南。這神筆，本該在他墓中。”慶塵聽他所說，不似作偽。他沉思片刻，道：“那便由你去吧。”鬼道人嗤笑一聲，“不然你還打算攔我不成？”慶塵沒答。他心中確實無數次在思考先劈對方一劍的可行性。但都覺得，沒有必要。“有趣。”鬼道人一轉身，道：“記著，我隨時有可能來找你。”旋即，邁出一步，轉眼消失。……轟——半空中的青雲終究還是消散了。那顆巨大星辰也隱回高空，不再下墜。死兆煙消雲散。秦峰鬆了口氣。原本與他無關的一件事，被這命星上上下下搞的……還有些緊張了。……城外。羅漢和矮子正在一株大樹下閒聊。忽然一步踏來，鬼道人的黑臉憑空出現。兩人頓時正色，起身相迎。“前輩。”羅漢恭敬行禮。鬼道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就知你是出自名門正派，也知道你暗中勾結妖族，但是，你想挑撥我殺那小修士，或許另有目的。”羅漢一怔：“前輩，此言何意？”“你先前並未與我言明，柳兒曾經取活人陽氣修行。那修士將其斬殺，本屬正道。若是我不分青紅皁白便動了手，豈不是錯殺好人？”鬼道人言語平和，不見火氣。但羅漢額頭上有些冷汗冒了出來。他似是要解釋，“這……”

    但僅僅說了一個字，他又想起鬼道人的神通，乾脆閉口不言。“哼。”鬼道人冷笑一聲，道：“事情原委，我自去查明。想要利用我，卻是你痴心妄想了。若不是看在你家族的份上，我定然要懲治你一番，望你好自為之。”說罷，他一拂袖，一步踏出，又消失在茫茫天際。旁邊，矮子撓了撓頭，道：“這老相好……好像靠不住啊？”“是啊。”羅漢也嘀咕一聲，回望了下豐運縣城，道：“只可惜……讓他逃過了一劫。”

    ……..

    夜，彷彿是狼深邃眼睛。豐運縣大牢裡，梁馬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靜默垂首。今天他很配合地交代了自己的一切經歷。朝天閣的人重點問了那處神秘山洞的所在，可惜他什麼也不知道，也再不可能憑著記憶找回去。丟了神筆，他的作用也不大了，只需靜靜等待判決。也因為如此，對他的看管也並不嚴密。將將夜半，牢中忽然出現了一道人影。他像是穿牆進來的一樣，沒有任何聲響。梁馬一驚，看著眼前人。

    一個相貌看上去有幾分寬厚的中年男人，容貌像是住在隔壁的莊稼漢們，氣質也有幾分熟悉，但是馬亮絕不認識他。“誰？”他嚇得驚呼一聲，就想叫人來。漢子微笑道：“你不認識俺啦？”梁馬狐疑：“我們曾經見過麵？”“或許這樣你就認識了。”漢子想了想，一抹臉，霎時間，一顆人頭竟變成牛頭！一雙彎彎的朝天犄角，同齡般的眼，碩大的鼻孔，鼻端還有上過環的痕跡，分明就是一頭老黃牛成精的樣子。梁馬眼神抖了抖，不禁難以置信地叫了一聲：“你是……老牛？”

    老牛，就是他那頭老黃牛的名字。“是俺。”牛頭人的聲音悶悶的，仍舊憨厚。看著梁馬，它的牛臉上露出極富人性化的愧疚表情……“俺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梁馬苦笑一下：“不怪你……只是你現在……這是成精了嗎？”“唉。”牛頭人嘆了口氣：“說來話長。”說著，他走過來，一隻手按在梁馬頭上。梁馬任由他靠近，他自幼孤苦，一直把這頭老黃牛視為自己的至親之人。當然，是在仙兒出現之前……隨著老黃的手按在頭頂，他驀然感覺到，一陣暖流當頭注入。

    咻——一轉眼，他發現自己的衣服都變得特別寬大。不……是自己的身子變小了！他左右看看，又上下摸了摸。而後，他驚大於喜地問了一句：“我怎麼又變回這麼小了？”老牛怔了怔：“你不喜歡變小？”梁馬眨眨眼，“我覺得稍微大一點更好……”“要多大？”“起碼十八吧……”

    老牛憨厚地撓了撓頭，“要俺把壽元分給你還行，要是剝奪壽元，那就是邪法了，俺不會啊。”“啊……”梁馬一聲長嘆。牛頭人道：“你慢慢長大嘛，再過幾年不就十八了。”“也只好如此。”梁馬此時的模樣，就是一個瘦弱的小牧童，臉色黧黑。雖然十一二歲年紀，看發育倒像是**歲。要說哪裏特別，就是一雙眼中透露著與年紀極為不符的成熟。反而是他原本的中年樣子，更符合這個身份似的。他又期冀地看診牛頭人：“你能帶我出去嗎？”

    “當然。”牛頭人一把將瘦小的他夾在胳膊下，“你必須跟著俺。”“那……你能不能找到仙兒，就是……我畫出來的一個女子。”小梁馬又叫道。

    “對喔，是要去找她。”牛頭人摸了摸頭。接著，它拿犄角一撞，看樣子像是要把這堵牆捅出兩個窟窿似的，但下一秒，它夾著孩子的身形就出現在了另外一間牢房裏。仙兒被關押的地方離梁馬並不遠，因為她與凡人無異，所以看守也並不如何嚴格。看到牛頭人，她驚訝了一下。在看見梁馬，她又一驚。她是見過樑馬這副樣子的，看到他變了回來，也不知是驚是喜。“主人你……又變回這麼小了？”

    “是啊。”梁馬笑著答了一句，然後又趕緊道：“不過你別急，我過幾年就十八了……”“呸。”仙兒紅著臉啐了一口。那邊牛頭人一臉懵懂。感覺他們在說謎語。梁馬道：“老牛，你能把仙兒一起帶走嗎？”“帶走？”牛頭人愣了一下，“不是要殺了她嗎？”梁馬一驚。倒是仙兒神情忽地釋然，輕嘆一聲道：“早該如此。”梁馬怒道：“你什麼意思？”牛頭人道：“她是你畫出來的生靈，只要她活一天，用的都是你的陽壽。”“我不怕！”梁馬大喊，“我要與仙兒廝守！”這話從一個孩子嘴裏喊出來，是有些奇怪，但他卻十分認真。“可是……”牛頭人猶豫道：“你原本可能活七八十年，和她一起，就只能活三四十年，這樣你也願意？”“你放我下來……”梁馬沒有回答，掙扎著從牛頭人咯吱窩裏跳下來，來到仙兒面前。一個小牧童，臉上髒兮兮的，穿著寬大不合身的衣服，看著眼前的豔麗女子。“仙兒……我願意把自己的性命分你一半，因為我覺得，比起孤零零地過一輩子，和你在一起更開心，也更有意義……”

    他雙眼凝視著女子：“我知道，今天不與你說清楚，來日你也會自盡。但你要知道，只要你死了，我也再沒有勇氣獨活……你願不願意勇敢一點，陪我過完這一生。”仙兒的雙眼驀地被淚水模糊。身後，牛頭人看著他們，不解地撓了撓頭。我和梁馬朝夕相處十幾年，怎麼感覺……還不如這個女的跟他這幾日？娘咧。有點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