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後面，翩翩明顯顯有些自嘲，但是方恆之卻哪裏會覺得外甥女小家子氣，有的只是心疼，當下柔聲道：“這不是小家子，是慈母心腸，咱們囡囡真是長大了，是位好孃親。”

    翩翩被舅舅誇得有些臉熱，很是不好意思，當下便忙得轉了話題，又詢問起了周嬤嬤，方恆之也一一回答了，聽到周嬤嬤如今身子安好，且一家子老小都在京師，闔家團圓，翩翩很是欣慰，也很是想念周嬤嬤，不止周嬤嬤，還有阿蠻福伯他們。

    從前沒想著回去也就罷了人，如今回京師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翩翩竟然也有些歸心似箭了，一門心思想著能早些見到周嬤嬤他們。

    也想著能早些回到寧王府，再與趙清明一道去那個偌大的花園裏頭好好兒逛一逛，從前趙清明看不見，總是她嘰嘰喳喳跟趙清明描述這兒有什麼花兒，那有什麼花兒的，等再回去的時候，都用不著她這麼費勁吧啦地一一介紹啦，不過……

    趙清明應該跟她一樣懷念從前的那段時光吧？

    還有趙清明為她建的那個花房呢，不知現在怎麼樣了，他們不在了，還有人為打理嗎？

    會不會已經雜草叢生、變成荒蕪一片呢？

    又或者原本他們的寧王府已經被賜給了別人，早就變成了別人的家，跟他們再無關係了呢？

    ……

    一時間，翩翩陷入了沉思，回想著從前他們在京師的家，一時懷念一時歡喜，一時又說不出來的遺憾失落，驀地聽到懷中的阿福哼哼了兩聲，翩翩忙得低頭檢視，一邊揉著阿福的小腦袋，一邊小聲嘟囔著：“阿福啊，也不知道你有沒有福分瞧見爹孃從前在京師的家。”

    翩翩這話聲音說的不大，其實就是在自言自語，但是方恆之還是聽到了，當即便跟翩翩道：“寧王府一直都在，萬歲爺並沒有賜給別人，下令原樣儲存下來，讓人好生看守著，福伯三不五時便就會回去搭理一番，如今寧王府跟從前並無兩樣，日後你們回京，只要是你們願意，萬歲爺肯定還是會同意讓你們繼續入主寧王府的。”

    “萬歲爺下令將寧王府原樣儲存下來？”翩翩聞言，頓時一臉詫異，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方恆之點點頭道：“不錯，這是萬歲爺一早的意思，早在嘉善那邊傳來……你們的壞訊息，萬歲爺當時還沒有繼承大統，不過卻是他全權處置你們的……後事，不但親自過問你們的……葬禮，葬禮十分隆重，還下令永久保留寧王府，以此寄託哀思，可見萬歲爺將手足情看的很重，對你們夫婦兩人……之死極近哀傷。”

    這話方恆之真是說的特別彆扭，外甥女兒明明就好好兒地坐在自己的跟前，他卻還一口一個“壞訊息”“後事”“哀思”什麼的，開口那叫一個費勁，可是卻也並沒有更好的措辭了，只能硬著頭皮開口，不過好在總算是說完了。

    不過方恆之卻並沒有因此覺得鬆了口氣兒，反倒眉頭緊蹙，若是萬歲爺當真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看重與寧王的兄弟情的話，那寧王又為什麼……要東躲西藏卻愣是不敢回京呢？

    這些年裏，寧王在躲什麼呢？

    又是什麼事兒是不能身為萬歲爺的兄長為他做主，反倒只能提心吊膽東躲西藏的呢？

    無非是……這事兒這恐懼本身就來源於他的兄長。

    一時間，方恆之的心驀地又提到了嗓子眼兒，他又開始緊張了，他看著再度陷入沉思的外甥女兒，特別想問，他們究竟畏懼萬歲爺什麼？萬歲爺究竟之前對他們都做過些什麼？既然他們都躲了這麼長時間為什麼又突然主動暴露身份、想著回京呢？來自於萬歲爺的畏懼如今已然不在了嗎？

    但是方恆之到底還是將這些到嘴的疑問給嚥了下去。

    這不是他能過問的。

    即便他都知道了，他又能為外甥女兒一家做什麼呢？

    除了乾着急，他這個出身商戶、最是無用的舅舅，怕是什麼都做不了，說不定還會幫倒忙，成為外甥女兒一家的累贅。

    所以方恆之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心裏默默苦笑，不過他也默默打定主意，從今往後，他、他們方家不能繼續在原地打轉，要成為外甥女兒一家的後盾，至少能在外甥女兒一家面臨危機的時候，能挺身而出幫得上忙，而不是像現在一般，連問都不能問。

    ……

    翩翩聽了舅舅的話，再度陷入了沉思，腦中想的自然是萬歲爺趙清暄，這位丈夫的同胞手足，這位當今萬歲爺，翩翩就從來沒有看懂的時候。

    在京師的時候，他是丈夫口中唯一信得過也願意親近的兄長，可以說是相依為命，甚至是長兄如父，那時候翩翩對趙清暄還是心懷敬重與感激的，尤其是在收到安王府的中秋禮物，那一套三色翡翠首飾的時候，堂堂帝后嫡子、最炙手可熱的安王卻對她這個未曾見面的瘸腿兒弟媳這般上心，是爲了什麼？無非是因為弟弟，無非是因為在乎這個瞎眼的可憐弟弟，盼著她這個弟妹能夠對弟弟好一些。

    做兄長的苦心，翩翩能夠理解，也因此頗為動容，所以那時候翩翩對趙清暄是敬重的。

    後來呢？為什麼趙清暄這個愛重弟弟的好兄長，在她心裏愈發走了樣呢？

    具體是從什麼時候，翩翩對趙清暄的看法發生轉變的，翩翩也說不清楚，現在回過頭來看，至少在嘉善的那場大火之前，翩翩對趙清暄的看法是沒有變化的，即便那個時候，翩翩已經從福伯的敘述中，隱隱約約猜到，趙清暄的真實身份並不尋常，但是即便如此，趙清暄畢竟還是趙清明一母同胞的兄長，翩翩也不認為趙清暄能對趙清明做什麼。

    但是沒過多久，嘉善的寧王府、他們的新家就被付之一炬了，他們一個瘸子一個瞎子險些葬身火海，要不是當時有馮賀在，他們自是沒有逃出那場大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