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去，你就……就再別想回來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你真的明白嗎？！”

    說到最後，莫仲齊都帶著點兒恨鐵不成鋼的痛心疾首了，雖然他知道趙清明是鳳子龍孫，但是因為衛庭之的緣故，在莫仲齊的眼裏，是一直拿趙清明當自己的孫輩看待的，又因為這段時間的相處，莫仲齊是真的把趙清明跟翩翩他們當做自己的家人的，這個時候竟聽到趙清明爲了一個瑞兒，就要暴..露自己的存在，莫仲齊真的是怒火中燒。

    “值得嗎？”莫仲齊咬著牙問趙清明，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話聽上去實在是刺耳扎心，但是沒辦法，這個時候，他必須說，“爲了一個瑞兒，值得你這樣做嗎？”

    值得嗎？

    趙清明覺得值不值得這樣的算計是不能也不該用在馬大爺馬大娘一家身上的。

    他的出身以及生存環境，都註定了，他在做出的每一個選擇之前都要權衡利弊，都要搞清楚值不值得，趨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尤其是天家人。

    但是後來，離開了京師，告別了天潢貴胄的身份，以一個平頭百姓的身份活著，他有了新的身份以及與從前截然不同的生存環境，他的想法也漸漸從前有了不同，不是什麼事什麼人什麼情分都可以用利益權衡的，有時候就算是明知道不值得不應該，也必須挺身而出。

    馬大爺馬大娘一家，就是他願意為之挺身而出的物件。

    他們是他跟翩翩的家人，也是他們的恩人，如果說從前對他們而言，對馬大爺馬大娘最大的報恩，就是儘可能地孝順他們，但是如今，世道如此，趙清明心知肚明，馬大爺馬大娘如今最需要的，不是別的，只是瑞兒，能夠平安無恙歸來的瑞兒。

    趙清明的沉默讓莫仲齊更是心浮氣躁，他又要數落趙清明的時候，趙清明卻突然開了口：“莫先生，您知道的，萬歲爺原本就已經知曉了我的存在，只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一直沒有挑明，您其實也心知肚明，我遲早還是要回京師的，與其到時候被悄無聲息地秘密押回，還不如大張旗鼓地回去，您覺得呢？”

    莫仲齊聞言，頓時愣住，他嘴巴張了張，還想要說點兒反駁的話來，但是半晌卻是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最後只是無力地耷拉下了腦袋，發出一聲無奈苦悶地嘆息。

    趙清明說的不錯，萬歲爺既是已經知曉了趙清明夫婦的存在，那麼萬歲爺就不可能一直這麼無聲無息不加干涉、由著他們這對小夫妻在涼州過自己的小日子，萬歲爺到底還是要出手的，只是萬歲爺到底是要恢復他們地身份、光明正大地接他們回京師、繼續去做風風光光的寧王夫婦，還是要……

    繼續保持寧王夫婦葬身火海的這個所謂既定事實？

    若是後者的話，萬歲爺又會對趙清明跟翩翩做些什麼呢？

    莫仲齊都不敢往下多想，已經是汗流浹背了，嘴唇也跟著輕輕顫抖。

    趙清明自是看得出來莫仲齊這明顯的反應，知道莫仲齊也肯定是想到了，趙清明給莫仲齊倒了杯放到手邊，一邊自己也坐了下來，然後輕輕嘆息一聲：“您肯定也想到了吧，若是萬歲爺一旦下定決心，讓寧王夫婦繼續做對葬身火海的苦命人，那麼到時候我跟翩翩的性命自是不保，這個還不算，只怕是涼州城內所有跟我們接觸過的，甚至哪怕只是點頭交的，怕都要……人頭落地了，莫先生，天家人的手段，您想必也是有所耳聞的。”

    爲了確保寧王夫婦並沒有葬身火海而是一度存活於世的訊息傳出，像馬大爺馬大娘那樣與趙清明翩翩他們接觸過的人，只怕都要跟著一併陪葬，這樣的事兒聽起來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但是對於天家人來說，卻也不算什麼，畢竟在天家，諸如骨肉相殘、手足相殺的事兒都屢見不鮮，誰又會在意一眾尋常百姓的性命？

    就好像是走路踩死了幾隻螞蟻，你會因此食不下咽、愧疚終生嗎？

    就是個笑話。

    莫仲齊當然知道，正是因為知道，他面色才難看到了極點，才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就那麼耷拉著腦袋，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茶杯，似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

    “我之前就已經跟翩翩商量好了，趁著萬歲爺如今還沒有要對我們夫婦動手的意思，我們主動暴..露身份，到時候不管萬歲爺究竟對我們夫婦是個什麼想法，卻也只能先將我們接回京師，恢復我們的身份，至於……至於後面的事兒，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趙清明跟莫仲齊說的是心裏話，這是他如今能夠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他不能再繼續等下去了，也不能去賭萬歲爺、他的兄長定然捨不得對他們一家下手，他必須要趕在萬歲爺對他們下定決心之前，先走出這一步。

    主動暴..露自己的身份，自然不是最明智的選擇，指不定還會引起萬歲爺的警惕與不悅，但是趙清明真的不能拿翩翩跟阿福的性命去賭，眼下，他最重要的就是保全他們的一家，免於那把懸在頭頂上的閘刀隨時的落下。

    至於回到京師之後，要怎麼跟萬歲爺相處，又要面對哪些問題，這不是如今的趙清明能夠預料得到的，到時只能見招拆招，但是有一點趙清明是能肯定的，那就是他一定會豁出命地去保護翩翩跟阿福不受傷害，哪怕……

    哪怕是不惜劍指兄長。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漸漸地開始記不清兄長的模樣了，不知是在眼瞎了之後，還是在離開京師之後，或者是險些葬身火海的時候，抑或是發現自己一家早被天羅地網嚴密監控的時候。

    到現在，他已經徹底記不清兄長的樣子了，也早就不再去苦惱為什麼兄長會變，會跟從前不一樣，兄長從對自己的關心疼愛裏麵究竟帶著幾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