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哽咽著說不出話，卻使勁兒地點點頭，她相信趙清明，只要是趙清明說的，她就一定相信，因為趙清明就從來沒有騙過她，但是旋即，她又渾身一僵，驀地轉過頭來，一臉惶恐看著趙清明，伸手死死抓著趙清明的手：“我信你，真的信你，但趙清明你得給我起誓，我們一家人……這輩子都要在一起，我不要……不要我們娘倆兒平安無事，我要……我要我們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在一起，就算是被幽禁被髮配，我都不在乎，我只要我們一家三口！你休想……休想糊弄我！”

    她不知道萬歲爺要怎麼處置他們，對他們又是什麼樣的想法，是厭惡是警惕，還是非要除之後快，這不是她能夠左右的，她只知道他們一家三口缺一不可！

    趙清明如今那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他又想要怎麼保護她們娘倆兒？又有什麼辦法呢？

    在翩翩看來，趙清明無非是要用自己這條性命換她們娘倆兒後半生的平安富貴。

    萬歲爺不管是厭惡還是憎恨抑或是警惕的，無非就是趙清明這個人，一旦沒了趙清明，萬歲爺自然是不會為難她們娘倆兒，反倒還會厚待他們，長相天子仁德。

    可這不是她需要的！

    她不需要趙清明這樣的付出，她需要一個活生生的趙清明，哪怕後半生他們註定顛沛流離抑或是身困囹圄。

    她只要他們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在一起。

    “趙清明，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的，就算……就算如今有了阿福，也是不夠的，我……我離不開你，我沒有那麼堅強的……”翩翩真的是忍不住了，崩潰地宣洩著心底最深處的恐懼，一雙淚眼惶惶看著趙清明，“趙清明，要是再來一次的話，我肯定還會……還會做出同樣的事兒來……”

    再來一次？

    同樣的事兒？

    同樣的什麼事兒呢？

    翩翩這話說的實在不清不楚，但是趙清明卻還是聽懂了，就是因為聽得懂，所以他心如刀割，他將翩翩的手輕輕翻轉過來，目光落在了手腕上那一道刺目的、微微凸起的痕跡上。

    這是上一次翩翩做傻事留下的痕跡，不長的一道疤，卻因為足夠深，所以當時癒合得很慢，以至於如今即便過了這樣久了，這道痕跡也並沒有消退，看上去還顯得相當猙獰，趙清明都不敢去想，翩翩當時有多疼，又下了怎樣必死、追隨他而去的決心……

    這是兩個人一直迴避的問題，尤其是翩翩，自那次醒來之後，便就從沒有主動提起過，她自己不提，也不想趙清明提，平日裏也是一直將傷疤藏在袖中，即便是炎炎夏日也不肯顯露出來，但是這個時候，翩翩卻主動提起了，而且說得還是用著這般絕望決絕的口氣。

    趙清明心疼得一時間連呼吸都停滯了，他的指腹一下下輕輕地摩挲著那一道猙獰的傷疤，目光從那傷疤上一點點上移動，滑過翩翩顫抖的身子、凌亂的長髮、掛著淚的下巴，最後停在那雙渴求哀傷的眼睛上，趙清明深吸一口氣，一眨不眨看著那雙眼睛，一字一字認真道：“翩翩，不會再有那樣的情況，我跟你保證，真的。”

    “翩翩，相信我。”

    一邊說著，趙清明一邊湊到翩翩的耳畔一陣低語。

    翩翩原本瀕臨崩潰的情緒明顯是被趙清明給安撫住了，只是她卻也沒有因此變得欣喜若狂，眼裏是不流了，但是整個人都愣住了，就那麼愣呆呆地發了一會兒的呆，翩翩纔回過神來，然後扭過頭去看身後的趙清明，嘴唇顫了幾顫，才發出帶著些許哀求的聲音：“趙清明，真的……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咱們真的……真的只能走這一步嗎？”

    趙清明被翩翩這樣的眼神看的心裏一陣苦澀，他知道翩翩在想什麼，可但凡還能有別的選擇，他也絕對不會選擇走這一步，實在是沒有辦法。

    趙清明吸了口氣兒，勉強衝翩翩擠出一個不算難看的笑來，然後一邊伸手給翩翩拭淚，一邊柔聲道：“這樣一來，卻也不是沒有好處，咱們不是能夠提前好幾十年去望月寺還願了嗎？而且……你也能再見到周嬤嬤阿蠻他們，更加有機會再去揚州看外祖父母還有舅舅一家，彌補遺憾。”

    翩翩聞言，又是一陣沉默，又扭回頭盯著襁褓中睡得香甜的阿福，半晌翩翩點點頭，緩聲道：“你說得對，不管是哪一條路，哪一種人生，總有取捨，從來如此。”

    是啊，從來如此，就像當初他們選擇了隱姓埋名、遠走他鄉，放棄潑天富貴、割捨親情，換取苟且偷生，在涼州過了這幾年偷來一樣美好寧靜的日子。

    如今，又到了要選擇要取捨的時候了，如今的情況雖然看上去風平浪靜，可實際上比起當年要更兇險，自然也要更加慎重，畢竟如今他們不止是他們，還有他們的阿福，所以就算是爲了阿福，他們也要選擇最穩妥最安全的道兒，即便這需要他們捨棄在涼州的平靜與安寧。

    為人父母，不必多言。

    趙清明也沒再說什麼，只是伸手再度將翩翩擁入了懷中，兩個人一起默默地看著熟睡的阿福，心裏交織著各種複雜情緒，最後化作一個無奈又溫情的笑。

    親愛的小福星，謝謝你選擇作為我們的孩子，給我們帶來這許多歡樂美好，也請相信爹孃會一直護著你，不讓你經受苦難風霜。

    ……

    卻說方恆之回到金峰別院之後，便就將自己關在了房中，再也沒出來，連晚飯都沒吃。

    魯平從白府回來之後便就聽說了方恆之的異常，雖是異常，但是魯平卻並沒有表現得有多驚訝，而是一副淡然沉著，只是喚來了屬下詢問了方恆之今日的行程，聽了屬下彙報之後，魯平也就明白了，點了點頭，吩咐道：“記得把方大人購置的特產給捎去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