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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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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2章 風不止

    這些年來,他早就已經不去想了,也逼著自己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兒,什麼寧王府,什麼意外走水,都跟他這個平頭百姓沒有關係,但是此時此刻,趙清明還是覺得徹骨悲涼。

    原來不管他怎麼自欺欺人,怎麼裝的不在乎,他還是會覺得難受,覺得受傷。

    為什麼……為什麼大哥當時就是不肯伸手救他?為什麼大哥能夠做到眼睜睜地看著等死、看著翩翩絕望地為他殉情,卻能始終無動於衷呢?

    到底為什麼呢?

    是不是若是當時他跟翩翩死了,才更符合大哥的心意呢?

    ……

    趙清明悲從中來,良久無語,一顆心像是泡在了黃連水裏,正難受的時候,被自己握著的那隻手卻驀地抽了出來,趙清明回過神來,就看到翩翩捂住了臉,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是趙清明卻如何不知道翩翩在哭?

    一時間,趙清明的心都縮在了一起,他忙得伸手過去將翩翩擁入了懷裏,輕聲喚道:“囡囡,囡囡,沒事兒了,都過去了,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嗎?

    不,過不去,他們心裏都清楚,那段過往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紮在他們的心裏。

    那件事兒之後,翩翩跟趙清明誰都不曾提起過,但這絕不代表這事兒已經過去了,相反,只有過分的在意,纔會刻意的迴避,到了今天,此時此刻,到底是迴避不了了。

    翩翩淚如雨下,死死地咬住趙清明的肩膀,這才能忍住不讓自己說出什麼誅心的話來,雖然她多想像潑婦一般大罵、詛咒,天底下怎麼就會有這般惡毒之人?這人竟還是手足!

    但是她到底得忍著,她不能扎趙清明的心啊。

    翩翩就這麼隱忍著,就這麼伏在趙清明的懷中,哭得渾身發顫,但是卻始終一言不發,但是這樣的翩翩卻讓趙清明心疼得眼眶發紅。

    他寧願翩翩跟他大哭大鬧,寧願翩翩指著他的鼻子罵——

    這就是你心心念唸的好大哥!真是瞎了狗眼!

    他也知道翩翩的眼淚並不都是因為憤怒,更多的是心疼,心疼他啊,正因為如此,趙清明才難過才內疚的要命。

    他的翩翩眼淚總是這樣多,他的翩翩總在為他掉眼淚。

    他真的……

    沒用極了。

    一個隱忍不發,一個無言以對,夫妻兩人就這麼在月光下相擁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翩翩的情緒才總算好了一些,接過趙清明遞過來的帕子,胡亂擦了擦臉,然後又啞著嗓子問道:“如今孩子我也生了,想必他也沒什麼顧慮了,是不是過不了多久就……就會派人來接我們一家三口回京了?”

    “應該會吧,眼瞅著快到父皇的祭日了,他既是已經打定主意接我們回京,肯定會……會趕在父皇祭日之前,也肯定會讓我們一家在祭典上現身的,”趙清明打量著翩翩紅彤彤的一雙眼,內疚得不行,又小聲問道,“我去給你擰個帕子?”

    翩翩點點頭,啞聲道:“好。”

    趙清明旋即起身去給擰帕子,翩翩的目光始終跟隨著他,看著他急匆匆地舀水取帕子,蹲在地上仔仔細細投著帕子,翩翩的眼睛不由又溼了。

    這樣的日子是要到頭兒了嗎?

    他們到底還是要回到京師那座牢籠去嗎?等待他們的牢籠比之從前的又如何?

    “好了,”趙清明拿著投好的帕子過來,又坐了下來,一邊還柔聲道,“我來給你擦吧。”

    “嗯。”翩翩點點頭,聲音還是啞啞的,

    趙清明拿著帕子輕輕再翩翩臉上擦拭著,一下下都儘可能地放輕,翩翩的面板嬌嫩,可以說是吹彈即破,以至於他總是覺得帕子粗糙,生怕搓疼了翩翩,正擔心著呢,卻見翩翩又開始掉淚了,趙清明頓時慌了,忙得停下動作,著急問道:“怎麼了?可是擦疼了?”

    翩翩搖搖頭,只是一個勁兒的哽咽,半晌才啞聲問道:“趙清明,我們……我們是非要回去不可嗎?”

    這樣的好日子,她還沒過夠呢,她不想走啊,她想留在涼州,跟她的趙清明每天忙忙活活經營包子鋪、時不時忙裏偷閒撒撒嬌,她想她的阿福在他們的小院裏頭長大,跟柿子樹一起長大……

    這樣的日子,她還沒過夠呢。

    她捨不得。

    趙清明的心真的要碎了,他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翩翩,是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還是“要不我們不顧一切逃到西域去”?

    他什麼都說不出,也騙不了翩翩,只能這樣無助內疚地看著翩翩落淚,然後再一次將翩翩擁入懷中。

    鼻息都是翩翩身上帶著淡淡乳香的味道,目力所及都是他們小家的溫馨點滴,這是傾注了他所有心血的女子跟家啊,他如何又能捨得?

    但是,他哪裏還有別的選擇?

    就在剛纔,從秋安堂回來的路上,他骨子裏還鼓盪著魚死網破的血性,但是到了家,待聽到苗大嫂說明來龍去脈之後,他才意識到,他根本就沒有魚死網破的機會。

    是啊,萬歲爺又沒有要加害於你,相反還要迎你們回京,這分明就是天大的恩典,你為什麼要魚死網破?又魚死網破給誰看?

    那麼,他能拒絕嗎?

    或者說,他如今有拒絕的資本嗎?

    當然沒有,所以,既是萬歲爺認定的事兒,就絕無轉圜,他遲早還是要乖乖回京師,即便他再如何抗拒,再如何不捨。

    “趙清明,他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們?”半晌,翩翩又哽咽著道,“我們……我們這樣還不夠嗎?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回京師的,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們的存在,我們就只想安安生生過自己的日子,我們真的什麼都不求,難道這樣還不夠嗎?他……他到底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們?”

    趙清明或許從前是那個最瞭解兄長趙清暄的,但是如今,他也半點看不透。

    他聽著耳畔莎莎的風聲,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一句詩——

    樹欲靜而風不止。

    ……

    是夜,京師。

    御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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