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士仁都這樣說了，那師爺也就明白了，從那之後便就再也沒有提過此事，也漸漸明白了白士仁為何幾次婉拒萬歲爺的升遷好意。

    萬歲爺對白士仁、白家真真是十分厚待了，一上來就破格提拔了白士仁直接就做了從二品的巡撫大人，這在大夏朝還是頭一份兒，就這樣，萬歲爺還覺得虧待白士仁，幾年之後又想著將白士仁調入京師，白士仁只要一進京師，勢必要進六部的，而據白士仁的過往經歷，十有八..九，萬歲爺會讓他做兵部尚書的，可謂是大權在握。

    若是換二一個，自然早就叩謝隆恩，趕緊地乖乖入京去了，畢竟這樣天大的好事兒，這輩子怕再沒有第二次了。

    但是白士仁卻婉拒了，說是家中老母年事已高、身體孱弱，故土難離，不宜遠行，他這個做兒子的，亦不忍與老母分別，身為獨子，他想侍奉孝順老母跟前，還望萬歲爺見諒。

    萬歲爺知道他的經歷，同樣也知道白母的經歷，白士仁都這樣說了，萬歲爺自然也不好勉強，倒是更加心疼起白士仁來了，但凡年節，都必然會吩咐人給白母送去不少金貴藥材補品。

    後來又過了幾年，萬歲爺又提過要給白士仁升遷的事兒，不肯來京師，那就就近去西北大營，萬歲爺這是有意將西北大營交給白士仁掌管，這是將大夏的整個西北邊境防守都交到了白士仁手裏，這裏頭有萬歲爺察覺到了衛氏一門在軍中的影響，自然是要加以防範清除的，而萬歲爺頭一個想起來的人便就是白士仁，這足見萬歲爺對其之信任，但是面對著萬歲爺的信任以及軍權的誘..惑，白士仁卻仍舊婉拒，理由是老母舊疾復發、臥病在床，實在分身乏術。

    萬歲爺沒有法子，也只得作罷了，不過自那之後，萬歲爺的白士仁的態度對跟從前可就不大一樣了。

    對於白士仁，萬歲爺一直都是器重的也是信任的，當然白士仁以及白家也對得起萬歲爺的這份厚待，但是萬歲爺再怎麼喜歡白士仁，卻也架不住白士仁一再拂逆自己，尤其是白士仁不肯掌管西北大營，白士仁言辭再怎麼懇切，家中老母再如何可憐，但是畢竟還是拒絕了萬歲爺，同樣也是讓寄希望於讓白士仁將軍中衛氏一門的勢力斬盡殺絕的萬歲爺失望透頂。

    這一次關乎軍權，甚至是關乎皇權，白士仁的苦衷跟不得已，在萬歲爺眼裏那就不值一提了，萬歲爺甚至還記恨上了白士仁，不過白家世代忠烈，是大夏名門，白士仁又曾身先士卒、英勇殺敵，最重要的是，當年白士仁乃是隨駕出征，萬歲爺就算是想找茬兒治一治白士仁，卻也不能連累了自己的英名，所以思來想去，萬歲爺到底是忍了這口氣。

    不過自那之後，萬歲爺便就冷落了白士仁，再沒有提過讓他升遷的想法，似乎是忘了西北還有白士仁這號人物。

    但是這卻似乎是白士仁所樂見其成的，這也是師爺一直不能理解的，不過如今師爺卻恍然大悟了。

    說白了，白士仁這是在爲了白有成著想，他已經不寄希望白有成能夠多有出息了，不管是白老孃還是白夫人抑或是白士仁也得捨不得讓白有成受那起子三更燈火五更雞的罪，更別說是舞刀弄槍、上陣殺敵了，他們就盼著白有成能夠沒病沒災、平平安安地活一輩子，要什麼出息？他們只要孩子能平安、能快活，這就夠了。

    也是有了兒子之後，白士仁也漸漸發生了轉變，曾經愛民如子、備受愛戴的巡撫大人，心裏開始琢磨著，就算是爲了兒子，也不能再繼續兩袖清風、纖塵不染下去，他的兒子，哪裏能吃苦受罪？他的兒子，生來就該是享福來的。

    白家幾代人，在沙場拋頭顱灑熱血，是爲了什麼？

    他白士仁犧牲兩子、險些還打上老孃髮妻兩條性命，是爲了什麼？

    能受的罪，能吃的苦，白家幾代人已經受夠了，吃多了，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就想著讓自己的兒子這輩子能夠富貴榮華、順風順水！

    這要求過分嗎？

    不，一點兒都不過分，這都是他們應得的！

    有了這樣的想法轉變，白士仁自然是不肯挪窩的了，涼州是他們白家的根基所在，也是他深耕多年的所在，在涼州，他就是天，也只有在涼州，他的兒子才能自在逍遙、無拘無束。

    涼州自然是不能跟京師相較的，但是去了京師，卻哪裏有在涼州這般自在逍遙？多少雙眼睛盯著，兒子也難免拘束，西北大營卻是條件過於艱苦，他才捨不得讓兒子跟過去受苦。

    所以，哪怕是兵部尚書抑或是西北大營的吸引，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吸引力，他的目標從來都是留在涼州，從來都是一門心思爲了兒子。

    白士仁應該是這天底下最好的父親，可是卻也是最不負責的父親，當然他自己是一直不肯承認這一點的，直到白有成十五歲那年，酒後失手打死了家中小廝，白士仁也沒覺得如何，只道是酒醉惹禍，沒有訓斥兒子，倒是將偷偷給兒子買酒的僕人打了個半死然後攆了出去，至於那個被白有成失手打死的小廝，賠了五十兩也就相安無事了。

    倒是白母跟白夫人那幾天一直陪在白有成身邊，心疼得不得了，說是孩子受了驚嚇，少不得要多加安撫，白有成原本還因為打死人的事兒十分驚懼害怕，但是這幾天好吃好喝、家中長輩噓寒問暖下來，一掃他心中所有的驚懼害怕，經此一事，他認為打死人也不是什麼多大的事兒，這是白有成人生的一個拐點。

    在此之前，白有成雖然也沒少欺負捉弄人，但是卻也知道人命關天，還有底線，說到底，還是個被家中長輩寵壞了的紈絝子弟，但是這事兒的發生，卻直接將白有成推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罪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