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很平靜，平靜地接受，平靜地照顧翩翩，好像是經歷過生死的緣故，再次從閻羅殿前路過、跟翩翩面臨生死離別之後的趙清明，人變得真的異常平靜沉穩，但是卻在此時此刻，翩翩的眼淚與哽咽中，趙清明所有的平靜與沉穩，都通通煙消雲散，他的脆弱與不安，軟弱與害怕，一股腦兒地都宣泄了出來。

    其實，他心裏真的裝了太多太多的害怕與怯懦。

    在這夜深人靜的子夜時分，在翩翩清醒的第一時間，他就再也繃不住了。

    “翩翩，對不起，對不起……”趙清明哽咽不止，對翩翩，他真的有著太多太多的虧欠內疚。

    翩翩情緒很激動，一直環著趙清明的脖子哭，哭得腦子裏頭暈乎乎的，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驀地，翩翩停了下來，她放開了趙清明，黑暗中，她瞪著眼看著面前熟悉的男人，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瞪著眼看了很久，然後，她的目光又在房中到處逡巡，從南牆的花格子窗戶，到窗臺上她之前親自挑的小花瓶，又道炕頭褪色了的年畫，這……

    這是她跟趙清明的家啊。

    這……這是趙清明啊！

    她這是回到家了？

    不……不應該啊，她不是已經死了嗎？還有趙清明，不也是已經死了嗎？

    就在院子裡的那棵柿子樹下啊，可是現在……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翩翩腦中一片空白，渾身都僵硬得像是木雕石像，趙清明意識到了，擔心她哪裏不舒坦，趕緊擦乾了眼淚，忙得伸手過來扶住翩翩，一邊關切地道：“是哪裏不舒坦？頭疼還是肚子疼？要不然先躺下？”

    翩翩置若罔聞，半晌都沒有任何反應，趙清明更是擔心，想著這就去把莫仲齊請來，他沒時間去琢磨這大半夜的，他一個瞎子怎麼去請莫仲齊，但是他現在最迫切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把莫仲齊找來，他實在擔心翩翩的情況。

    “乖，先躺下來……”趙清明扶著翩翩的肩膀，但是翩翩卻並不聽話，仍舊渾身僵硬地坐著不動，趙清明心裏著急，但是手上卻不敢使勁兒，只能耐心哄著，“乖，你這樣是會著涼的，一著涼肯定肚子疼，之前肚子疼喝湯藥的事兒你還記得嗎？不是最不喜歡喝湯藥嗎？所以再不能著涼了，來，躺下……”

    肚子疼？

    翩翩這回聽到了，不僅聽到了，還如遭雷劈一般，她急切地伸手就抱住了自己的小腹，開始一下下輕輕又急切地撫摸，越摸她就越著急越崩潰，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就顫抖得不像樣了：“孩子呢！孩子呢？！”

    顫抖的雙手之下，是再平坦不過的小腹，根本沒有任何有孕的模樣，翩翩著急了，她分明是有孕的，可是孩子怎麼就不見了呢？

    趙清明愣住了，他不知道翩翩是怎麼知道自己有孕的，也沒工夫多想，怕她著急，趕緊勸道：“孩子在呢，孩子好好兒的，莫郎中見天給你熬安胎藥，現在想起來了嗎？”

    翩翩聞言才稍稍平復，仰起頭看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詢問：“真的還在？”

    趙清明如何聽不出來她語氣中的擔心，忍不住又是一陣酸楚，點點頭，柔聲道：“在的在的，翩翩，咱們的孩子……好著呢。”

    房中隨即陷入了一片寂靜，旋即就“哇”地一聲爆發出翩翩驚天動地的哭聲，不過她很快就停住了，一邊竭力平復激動的情緒，一邊不住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她不敢哭，怕傷了胎氣，也怕嚇著孩子，只能拼命忍著，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怎麼都忍不住。

    趙清明覺得手背上一陣溼熱，旋即就明白了那是什麼，趕緊伸手去給翩翩擦眼淚，可手才一覆上翩翩的臉，就滿手溼熱，翩翩把臉捂進他的手裏，又“嗚嗚”哭了起來，激動中帶著控制不住情緒的懊惱，驀地，她一口咬住了趙清明的手指，用的勁兒很大，趙清明的手疼的鑽心，但是他卻一動不動，由著翩翩這麼咬著，不僅如此，他還伸手將姑娘擁入懷中，為她蓋上被子，默默地相伴。

    ……

    “肚子難受嗎？”

    翩翩的眼淚總算是停下來了，但是夫妻兩人的情緒都很高漲，再想睡著卻是不可能的了，便就相擁著躺著說話。

    “不難受，”翩翩的手還放在肚子上，一下下輕輕揉著肚子，柔軟溫熱的肚皮之下，是她激動快樂幸福的源泉，她覺得自己還在夢裏似的，還有些不確定，歪著頭又問了趙清明一遍，“趙清明，我……我們的孩子真的沒事兒？”

    “沒事兒，好著呢，”趙清明的大手覆在了翩翩的手上，帶著她一起輕輕撫摸著肚子，一邊湊過去親吻翩翩的臉頰，又道，“我們也沒事兒，咱們一家都好好兒的。”

    翩翩不由又是一陣心酸，眼睛又溼了，她趕緊忍住不哭，跟趙清明點頭道：“是，咱們都沒事兒，咱們……咱們會好好兒的，一直都好好兒的。”

    “對了趙清明，你跟我說說這程子的事兒吧，我還雲裡霧裏的。”

    “好，那我仔細跟你說說。”

    當下，趙清明便將這程子的事兒跟翩翩娓娓道來，聽到莫仲齊他們及時趕來才讓他們一家免於家破人亡的結局，翩翩又是感激又是後怕，對於莫仲齊就是柳郎中還有蘇郎中的師父，翩翩不由感慨這份際遇緣分，對於自己之前一直張口閉口叫趙清明“爹爹”這事兒，翩翩死活不認，非說趙清明是故意編排惡意抹黑還佔她便宜。

    “那要不明兒一早待莫神醫跟小虎來了，咱們當面兒對質？看我有沒有究竟是不是故意佔你便宜？”趙清明此刻心情真是好到了極點，也有心思跟翩翩說笑了。

    “我纔不！指不定你們早就狼狽爲奸沆瀣一氣呢！我纔不上當！”翩翩一口否定，嘴硬得不行，不過說這話的時候，卻一個勁兒地往被子裡頭縮，明顯顯是害羞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