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那就再抱一會兒
“趙清明,我……我有點兒怕。”到底是忍不住了,翩翩扎進了趙清明的懷裏,雙手環著男人的腰,伏在他胸前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
男人心疼得發慌,幾乎是一瞬間就抱住了翩翩,大手一下下輕撫翩翩發顫的後背,不住哄著:“不怕,有我在,有我在……”
他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的聲音、動作又多溫柔,似是懷裏的瘸腿女人就是這世間最珍貴的所在。
翩翩一個勁兒地點頭,可是眼裏就是忍不住,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是因為害怕,也是因為別的。
懷裏的姑娘哭得愈發厲害,都要站不住了,趙清明著急,咬了咬牙,然後打橫直接將人給抱了起來,引得懷裏的姑娘一聲驚呼,下意識地環住了他的脖子:“趙清明!”
“我抱你回房歇著,可能……可能會不穩,”趙清明道,“你抱緊我,我不會叫你跌跤。”
“嗯,”翩翩哽咽著使勁兒點頭,把男人環得更緊,在男人耳畔抽抽搭搭地道,“我、我給你指路。”
“好。”原本懸著的心,這時候突然就踏實下來,趙清明穩穩抱著姑娘邁步朝前。
“一直往前走,對,一直往前,再……再走五步,對對對,前面是臺階,嗯嗯,現在繼續往前走,我們進正堂了。”
“現在往右轉,嗯,往前……”
“沒事兒是帷幔,我幫你給撩開了,繼續往前走。”
“現在往左轉,再幾步就是拔步床了,好了,你……把我放下來吧,就幾步了我自己走。”
趙清明沒有聽令,直接把人抱到了床前,然後慢慢將姑娘放在了床上,微微地喘息著。
這應該是他一早做的,大婚當天,在拜完天地之後,他這個新郎官就應該抱著新娘,一路從前院給送到後院兒的,可是他這個瞎子哪裏做得到?
剛成親那會兒,他只是自嘲,後來漸漸地,他開始遺憾,到現在,他竟然真的能抱起他的姑娘,雖然只是從院子裡到房中,只有短短的幾十步。
可趙清明卻覺得更加遺憾了。
當初,他為什麼就不能放下身段,拋開所謂瞎子的自尊跟顏面,儘可能地給翩翩一個尋常卻沒有遺憾的婚禮?
他不能像別的新郎官一樣,去上門迎娶,但是他卻能等在王府門前,陪她這個戰戰兢兢的新嫁娘走進這座陌生的府邸,開啟新的人生。
可他是怎麼做的?他就窩在書房裏頭,自憐自艾,一直熬到天黑,才勉為其難地去後院,而他的新娘、這個嬌滴滴的揚州姑娘,卻頂著沉重繁複的鳳冠霞帔,已經等上大半天了。
那天,她肯定累壞了吧?頭皮疼嗎?身子坐僵了嗎?還有她的……左腿,是不是也疼得厲害?
她爲了他這個瞎子一身鳳冠霞帔,而他卻全然辜負,毫不憐惜。
沒動心的時候,壓根兒就不會去想這些,但是一旦動了心,這些過往就成了扎進心裏的一根刺兒。
他欠翩翩的又何止一場婚禮?
“趙清明,你……你可以放開我了。”
都已經把她放到床上了,男人卻沒有要收回手的意思,還是那麼緊緊抱著她,半天都不撒手,翩翩臉紅得不像樣,一時間竟都忽視了牆外的馬蹄聲。
趙清明換了個姿勢讓翩翩在他懷裏躺的更舒服,但是卻沒有放手的意思,一邊沉聲問道:“不是說害怕嗎?現在還怕嗎?”
要是不怕了,是不是他就……鬆手了?
翩翩抿了抿唇,紅著臉點點頭:“還、還有一點點。”
說這話的時候,翩翩真可謂是聲如蚊蚋,她覺得自己腦袋都要冒煙兒了,實在是太難為情了,她不好意思去看趙清明,卻下意識地往男人懷裏鑽了鑽。
一股子淡淡的雪松味兒撲面而來,充斥肺腑,這是翩翩熟悉並且喜歡的味道,這讓她感到安寧跟沉靜,好像真的不太害怕了。
“那就再抱一會兒。”趙清明道。
“嗯。”翩翩紅著臉輕輕點點頭。
翩翩以為自己會興奮激動,而最開始也的確如此,但是漸漸地,睏意襲來,她昏昏入睡。
奇怪了,趙清明身上的味道,似乎有安眠的魔力。
“趙清明,我、我困了。”翩翩含含糊糊地道,說這話的時候她腦袋一點一點的,手卻還死死抓著男人的前襟,像是一隻還犟著不肯睡的小奶狗。
“那就睡吧,”趙清明看不見懷裏小奶狗的可愛模樣,但是聽聲音就能猜到這丫頭是真的困得不輕,“我不走,就在這兒陪著你。”
“嗯。”男人這話徹底瓦解了小奶狗的意志,小奶狗腦袋一歪,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就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見,額頭似乎被什麼輕輕碰觸了一下,軟軟的,熱熱的,像是棉花落在了上面,那種感覺說不出來的美好,以至於翩翩都夢到了自己在棉花堆上打滾,滾著滾著,不知怎麼的又飄到了雲上。
在那裏,她看到了孃親跟穗兒。
“你這丫頭真不聽話,娘走之前是怎麼跟你說的?”孃親還是那麼溫柔,連訓斥她的聲音都再溫柔不過。
翩翩羞愧極了:“娘,囡囡不是不聽話,囡囡是要聽孃的話的,可、可是趙清明是不一樣的,他……他特別好,人好性子好對我也好,總之,他真的……特別好,娘要是見了,也、也一定喜歡。”
看著臉紅到了脖子根兒的翩翩,孃親一臉無奈,漸漸地,眼中又浮上幾絲釋然:“既是如此,那就好好兒地跟他往下走吧,只是囡囡,別全部陷進去,給自己留條退路,明白嗎囡囡?”
翩翩一臉茫然,搖搖頭,她聽不明白娘這話裡的意思,給自己留條後路,要怎麼留?
難道是要時刻做好被趙清明牽累的準備?時刻準備著拋下趙清明而獨活?
不,那她肯定是做不到的。
夫妻一體,同舟共濟,自她入了趙清明的門,便就是趙清明的妻,這輩子到死都是。
從前,名義上是,不得不是,可是現在,她發自內心地這樣認為,這樣想。
這輩子,她最喜愛最滿足的身份,首先是趙清明的妻,纔是孃親的女兒。
因此,她對娘羞愧得很。
孃親似是看出了翩翩的想法,卻沒有生氣,只是臉上的無奈更多了,卻也沒再說什麼,搖搖頭就走開了,留下穗兒跟翩翩說悄悄話。
“小姐,穗兒總算又看到你了,穗兒想小姐想的厲害!”穗兒一張嘴就眼淚汪汪。
穗兒沒有變,還停留在她死的那年、十三歲的模樣,瘦瘦小小的,看上去還是個小孩子的模樣,可就是這個瘦瘦小小的姑娘,在那個緊要關頭,卻義無反顧死死抱住了翩翩,擋住了壓下來的馬車廂。
翩翩頭一次知道穗兒的力氣那麼大。
也是最後一次。
“我也想你啊穗兒,”翩翩鼻頭一酸,也跟著掉眼淚,“穗兒,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有機會活下去,讓我有機會嫁給趙清明。
“穗兒保護小姐是天經地義,”穗兒又笑了,和著眼淚笑得異常欣慰,“現在又有人保護小姐啦,穗兒也總算能放心了。”
翩翩紅著臉點頭:“嗯,你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