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再頑強的堅冰也會漸漸消融，就像日子總要向前。

    “娘，您喜歡女兒挑的這些花兒嗎？”鹿翩翩捧著一束黃燦燦的迎春花進來，送到方氏面前，“娘最喜歡哪一朵？”

    方氏看著女兒白嫩嫩手中捧著的耀目燦爛的迎春花，含笑的目光一路往上，落在了女兒明眸皓齒的一張臉上，不由得伸手捏了捏女兒的臉，柔聲道：“娘最喜歡這一朵。”

    “嘿嘿，我的確是比花兒好看，娘眼光真好。”鹿翩翩嘿嘿笑了笑，沒有半點兒不好意思，一屁股坐在了方氏身邊，折了一朵迎春花兒簪在方氏髮髻上，又叫方氏也給自己簪了一朵，孃兒倆個頂個的好看，恰似一對姐妹花。

    “娘，您要搬去後院啦？”鹿翩翩靠在方氏的肩膀上，拉著方氏的手，依依不捨。

    方氏看著女兒，小聲問道：“翩翩不想娘搬去後院兒？”

    “不是不是！人家就是捨不得娘！”鹿翩翩忙不迭搖頭解釋，爹已經知道錯了，還休了梅姨娘，娘也願意邁出一步，跟爹重修舊好，鹿翩翩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攔著？

    方氏笑著道：“那要不翩翩也跟娘一道搬去後院？”

    鹿翩翩很有眼色地擺擺手，嘿嘿笑：“我就不去了，沒得爹覺得我礙眼，以後剋扣我的零花。”

    方氏被女兒鬧了個大紅臉，伸手捏了捏女兒的耳朵：“你這丫頭怎麼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口無遮攔？不像話。”

    “娘不喜歡女兒這樣？”鹿翩翩撇撇嘴，“那娘希望女兒還跟從前一樣鋸嘴葫蘆似的？”

    方氏想都不想：“娘希望翩翩天天都開開心心，一天比一天更開心。”

    自從來到京師，方氏就覺得女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過這種改變她真是打心眼兒裡喜歡。

    好像……

    她也像變了個人似的呢，對於自己的這種改變，她……

    也很喜歡。

    “娘開心，我自然也開心，”鹿翩翩伸手環住了方氏，貼在方氏的懷裏，小聲撒著嬌，“娘，我現在每天都特別開心。”

    方氏知道她為什麼會開心，心裏又是心酸又是欣慰，湊過去親了親女兒光潔的額頭，柔聲道：“娘會跟爹好好兒相處，咱們一家人都好好兒的。”

    “嗯，咱們都好好兒的。”鹿翩翩使勁兒點了點頭。

    ……

    鹿成林這晚上又磨蹭到很晚纔回家，他很想方氏，但是卻更是無顏面對方氏，實在是羞愧難當，至少他現在還沒有勇氣去面對方氏，所以只能這麼逃避著，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很沒用，但是他就是……就是很沒用！

    鹿成林對這樣的自己十分唾棄，但是一時又邁不過那個坎兒，每天回家的心情那叫一個複雜，這一日，跟往常一樣，鹿成林摸黑纔回到家，正要照舊回前院書房，卻被周嬤嬤的話震驚的無與倫比。

    “老爺，夫人在後院等您一道用晚膳呢。”周嬤嬤如是說。

    鹿成林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在……在哪兒？”

    “後院兒，”周嬤嬤打量著鹿成林的表情，迅速地補充了一句，“老爺還不知道吧？夫人今兒已經搬去後院了。”

    阿雲肯搬進後院兒了？

    阿雲這是……這是原諒他了？

    鹿成林簡直頭暈目眩，腦子裏也是空白的一片，根本沒心思多想，就面無表情地徑直朝後院兒走去，瞧著是一臉嚴肅再正常不過，當然要不是那踩在棉花上行走似的步子，就顯得更正常一些了。

    鹿成林深一腳淺一腳進了後院兒，甫一買進月牙門，瞧見桃樹下站著、靜靜等著自己的女子，鹿成林登時就溼了眼。

    “阿雲……”再張口，就帶著哽咽了。

    記得剛成婚的時候，阿雲也總在家中的桃樹下等他，俏生生、比花兒還好看的姑娘家墊著腳往外頭看，就盼著他能早點歸家。

    多年來，阿雲攥著帕子站在桃樹下等他回家的樣子，一直印在他的心底，存在他的夢裏，他以為……這輩子再等不到阿雲等他回家了。

    “阿雲，我回來了，”鹿成林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忍下眼淚，朝著桃樹下的妻子走去，一邊伸出了手，“阿雲，讓你久等了。”

    “還好，不是空等，”方氏把手放到了鹿成林手中，由著男人緊握著自己，帶著男人朝正堂走進，一邊道，“以後早點兒回家，就算忙不過來，也得派人回來捎個話。”

    鹿成林忙不迭點頭答應：“是，我記下了。”

    兩人進房，淨手之後，坐在了飯桌前，桌上擺著三道菜，響油鱔絲、油爆蝦還有香椿拌豆腐，都是再尋常不過的家常菜，卻是方氏親手做的，也是鹿成林從前最愛吃的，鹿成林一看見就認了出了，一時情緒又有些失控，捏著筷子半天都停不下來。

    “先吃飯，下次給你做麵。”方氏看他這樣，心裏也不好受，給他夾了一筷子的響油鱔絲，鹿成林從前最愛吃鱔絲拌麪了，但是當時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怕麵坨了，所以就沒有做麵，而是準備了米飯。

    鹿成林卻怎麼吃不下去，突然他放下筷子，起身“噗通”一聲跪倒了方氏面前，一把抱住了方氏的腿，貼在上面哭出了聲：“阿雲，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以為我、我能處理好的，我自以為是、自作聰明，是我……是我親手斷送了咱們這麼多年……”

    “阿雲，我悔啊……”

    鹿成林這話似是一刀插進了方氏的心窩，她不想聽鹿成林說這些，半個字都不想聽，但是她卻沒有阻止鹿成林，也沒有將他推開，到底還是由著他發泄出來，沒得一直憋在心裏難受。

    十六年的夫妻情，再怨再悔，到底還是夫妻。

    到底還是盼著他能回家。

    ……

    夫妻兩人終於冰釋前嫌，享受著久違的春宵帳暖，後院兒裡頭是訴不盡的衷腸深情，西跨院兒裡頭的鹿翩翩跟她的前輩也沒閒著，兩人坐在床上，一邊吃著百味齋的糕點，一邊舒坦地說著悄悄話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