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明怕她生氣，也擔心她悶著，趕緊放下了碗筷，又挪開了小几，然後摸索著過去要去揭她蒙在頭上的毯子，可是翩翩卻從裡頭使了勁兒，死死抓著毯子，趙清明怕力氣大傷到她，也就不敢再使勁兒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麼去哄這氣咻咻的小丫頭，若是正常的翩翩的話，他自然是有法子的，但是偏生現在的翩翩……

    趙清明真是手足無措。

    沒辦法，誰讓他沒養過閨女當過爹呢？能不棘手嗎？

    趙清明急的不行，那邊翩翩心裏也開始忐忑起來，剛纔是一時衝動纔跟爹爹說了那樣重的話，爹爹不會生她的氣、以後再不理她了、又只對梅姨娘他們好了吧？

    爹爹好不容易纔回來這麼一次，她怎麼能惹爹爹生氣呢？而且要是真把爹爹氣走的話，那……

    孃的病是不是又要加重了？

    想到這裏，翩翩又開始著急起來，悄默默地往下挪著毯子，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來，不安地看著沉默不語的爹爹，爹爹這表情……

    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趙清明正不知該怎麼好的時候，突然袖子被什麼東西給輕輕扯了扯，趙清明先是一怔，隨即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了，一時間真真是哭笑不得，心裏自是鬆了口氣兒，一邊反手握住了那隻怯生生來扯自己袖子的小手。

    “爹爹，囡囡錯了，囡囡以後……再不惹爹爹生氣了，爹爹別生囡囡的氣，好不好？”翩翩原本還想再繃著點兒，但是今天的爹爹跟從前實在太不一樣了，竟然……竟然握住了自己的手，一邊輕輕握著，一邊還衝自己微笑來著，翩翩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呢，在最初的驚訝過後，翩翩就只剩下心酸跟委屈了，說這話的時候，都帶著點兒小狗兒的可憐氣。

    那種被泥水打頭都不敢動一下、還一門心思討好主人的小狗兒。

    趙清明看不見翩翩此刻的表情，卻能聽出來她語氣中的可憐氣，更何況說完這話，翩翩還把臉湊過來，在他手背上一下下輕輕蹭著，這樣明顯顯地討好還有試探，都出乎趙清明的意料，同時亦是滿腹心酸憐惜。

    這丫頭究竟多渴望得到爹爹的疼愛？又是怎樣在期待與失落交織中長大的？

    而鹿從林又怎麼捨得冷落這樣的翩翩呢？

    怎麼就放著翩翩不疼，一門心思都撲在那勞什子的梅姨娘還有那對庶子庶女的身上呢？

    真真是令人費解。

    若是換做是他的話，他不知得多疼翩翩這個寶貝閨女了，他是沒有當過爹，但是翩翩這樣的姑娘真的很難不讓人喜歡，不讓人疼惜。

    “爹爹沒有生氣，囡囡也沒有錯，錯的是爹爹，爹爹從前做的不好，爹爹如今知道錯了，往後爹爹會加倍地疼囡囡，也再不會離開囡囡了，囡囡大人大量，別跟爹爹一般見識，給爹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好不好？”趙清明一下下輕輕揉著翩翩的臉蛋兒，一邊柔聲道，他自己是聽不出來自己的口氣有多溫柔，像是對著雪花，每一個字都儘可能的輕柔，生怕吹跑了或是吹化了。

    翩翩仰起頭怔怔地看著趙清明，今天的爹爹，實在陌生，但是她真的好喜歡這樣的爹爹啊，難道是老天爺垂憐，給她便了個新的爹爹出來？

    要是那樣的話……

    她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這個新爹爹能夠永遠陪著她，還有娘，以後也不要再被變回去了。

    “爹爹說話算話？”翩翩屏息詢問。

    “答應囡囡的，爹爹自然不會食言。”趙清明篤定道。

    翩翩長長鬆了口氣兒，爹爹的話就像是一粒定心丸，被她吞下了肚兒，所以格外踏實舒坦，但是……

    她到底還是貪心的。

    所以翩翩嚥了咽口水，又小聲跟趙清明道：“那爹爹以後能不能……也對娘好一些？能不能多陪陪娘？”

    趙清明一怔，小心問道：“爹爹從前……對娘不好嗎？”

    這些鹿府內宅事，他自然是不清楚的，從前翩翩不喜歡提，他自然也不會瞎打聽，沒得戳中了翩翩的傷心處，但是這一次翩翩受了刺激腦中錯亂，竟然一下子回到了幼年，雖然連莫仲齊都說不清這是為什麼，也無從知曉為什麼翩翩偏偏就回到這個時候，但是趙清明卻固執地認為，在幼年，這個時候，應該埋著翩翩很深很重的一個心結，抑或是遺憾，所以，翩翩纔會回到這個時候，若是能夠藉此機會讓翩翩得到彌補的話，翩翩說不定很快就能恢復正常了。

    就算不能，就算翩翩一輩子都停留在童年，停留在認他做爹爹的狀態，他也要儘可能地讓翩翩快樂自在，不留遺憾。

    他會一直陪著翩翩，不論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只要是翩翩想要的。

    “不……不算好。”翩翩扁扁嘴小聲說，說這話的時候，翩翩的語氣又有些低落，還帶著明顯的埋怨，不過纔剛剛跟爹爹和好，翩翩又不想再惹爹爹生氣，所以翩翩還是給忍住了，只是低下頭，瞥了瞥嘴。

    “是娘跟你說的嗎？”趙清明問，一邊輕輕揉了揉翩翩的後腦。

    趙清明的動作給了翩翩鼓勵，她知道趙清明沒有生氣，所以膽子就又大了一些，仰起頭看著趙清明，搖搖頭道：“娘沒說，但是我知道。”

    是的，翩翩知道，打小就知道。

    她的爹孃跟尋常人家的爹孃不大一樣，別人家的爹孃，是朝夕相對的，就算有的爹孃會吵嘴會打鬧，但是卻還是每天都一桌吃飯，周嬤嬤說過，這叫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但是她的爹孃不一樣，她的爹孃不在一起生活，她跟娘在揚州，爹爹卻在遙遠的京師。

    每年爹爹不過只在年節之時回揚州，有的時候，一兩年都回不來一趟，祖母對此卻並無抱怨，反倒很驕傲，說是兒子在宮中得重用，是太醫院院首，又什麼是伺候宮裏貴人之類云云，翩翩不知道太醫院院首具體是個什麼官兒，她只是很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