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求皇兄開恩，許臣弟遷往皇陵行宮，以便臣弟精研佛法、日日為父皇抄經祝禱。”

    五皇子的話說完了，從始至終懇懇切切，可是過了許久都沒有得到迴應，五皇子自是不敢動彈，仍舊畢恭畢敬跪在，雙目注視著近在咫尺、黑漆漆的地磚。

    這是他來之前所沒有想到的局面，不管是趙清暄首肯，還是震怒之下斷然拒絕，他都已經做了設想準備，卻獨獨沒有想到趙清暄竟是這樣的反應。

    良久無言。

    趙清暄到底為什麼要這樣？他此刻又在想些什麼呢？

    聰慧如五皇子，卻也猜不準趙清暄的心思，只是若是此刻他抬頭的話，就一定能夠看到，趙清暄的眼睛又變得灰暗了下來，表情亦沉了下去，哪裏還有剛纔半分的好奇期待？

    趙清暄此刻是難過的，也是自嘲的。

    果然是他想多了。

    五皇子並不是來示好的，也沒有要拉近跟他關係的意思，反而是要抽身，避他如蛇蠍一般。

    他不知道五皇子說的話有幾分真，也不清楚這是五皇子自己琢磨出來的，還是父皇駕崩之前為五皇子留下的道兒，他只知道，在五皇子心裏，他這個皇兄必然是天底下最狠毒最可怕也最無情之人，父皇在的時候，他倒是不好對五皇子下手，如今父皇不在了，他就要迫不及待地對五皇子這個曾經被父皇屬意的弟弟下手了。

    即便他是世人眼中、自己唯一的親弟弟，他也認定自己一定會對他下手。

    所以，父皇這才一下葬，他就迫不及待地要遠遠避開，而且還是躲到皇陵裡去，少年皇子，還沒到成年封王，更加沒有娶妻生子，便就一口一個痴迷佛法，這理由真是……

    趙清暄嘴唇輕輕上揚，牽出一個譏誚的笑來。

    半晌，他抿了口茶，才緩聲開口：“清晚，你這樣聰明，也難怪父皇曾經那般一門兒心思為你鋪路搭橋，換了我是父皇，也必然最中意你這樣的來繼承大統。”

    五皇子心裏登時就是一聲“咯噔”，他不知道趙清暄為什麼突然會說這個，那涼颼颼的聲音只讓五皇子頓時脊背生寒，五皇子忙得叩頭道：“皇兄這話臣弟便是聽不懂了，父皇在世的時候，一向對皇兄最是看重，也是一直著力栽培皇兄，滿朝文武誰人不知？至於臣弟，區區黃口小兒，如何堪當大用？父皇即便平日多嬌慣一些臣弟，也是看在臣弟年幼且早年喪母的份兒上，皇兄切莫打趣臣弟了，臣弟萬萬擔不起。”

    趙清暄臉上的譏誚更加明顯了，他懶得跟五皇子繼續打啞謎，將茶杯放在小几上，再開口的時候，口氣便就沉了不少：“你既有這份孝心，我自是不會攔著，你且放心去皇陵行宮住下，想什麼時候回來也隨你。”

    一味兒將五皇子強留在京師，只怕五皇子從今往後都要夜不能寐、擔驚受怕了，既如此，不若遂了他的心意，趙清暄也懶得管了，不過對於五皇子，他往後也不會再有什麼期待了。

    五皇子聞言這才鬆了口氣兒，忙得對趙清暄叩謝不止：“多謝皇兄！多謝皇兄！”

    “行了，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趙清暄揮了揮手，隨手取過一份奏摺翻開，看都不看五皇子一眼。

    “是，臣弟告退。”五皇子從地上爬起來，輕手輕腳退下。

    待五皇子的腳步聲消失之後，趙清暄才放下手中的奏摺，緩緩抬起頭來，對著桌上暈黃的燭火，發了會兒呆，半晌，他驀地開口道：“來人，多點幾盞燈。”

    “是，屬下遵命！”

    一直守在門外的孫少闕聞言，忙得喚了下人進來點燈，書房原本就不暗，一下子又多添了四盞，簡直就是恍如白晝，孫少闕都有些不適應，心裏頗有些不解，主子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地怎麼突然就要點燈？

    見趙清暄的情緒不甚高，孫少闕便也不敢上前詢問，只是覺得滿屋亮堂堂的，到處燈火輝煌，只把主子顯得更加孤寂了幾分。

    想著方纔五皇子為何來這一趟，再看看此刻在燈火通明裏頭伏案批摺子的主子，孫少闕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麼，不由在心裏發出一聲默默嘆息。

    ……

    涼州。

    趙清暄在京師哄閨女的時候，趙清明也在涼州哄著自家閨女，自然，他這閨女肯定不是親生的就是。

    “爹爹，孃親去哪兒了？孃親怎麼一直不來看囡囡？”

    打早起醒來，翩翩就一個勁兒地纏著趙清明這個“爹爹”要孃親，趙清明一邊哄著翩翩喝粥，一邊柔聲細語地解釋：“孃親生病了，怕過了病氣給囡囡，所以暫時回外祖家養病去了，等病好了就回來看囡囡，囡囡就不要擔心。”

    “孃親又生病了？”翩翩吃了口粥，皺著眉頭，擔心地道，“孃親老是生病，一年裏有半年都在生病，爹爹，你不是郎中嗎？怎麼治不好孃的病呢？”

    趙清明被問住了，同時也在心裏納悶兒，是啊，鹿從林不是郎中嗎？而且還是堂堂太醫院院首，那醫術不說跟莫仲齊比肩，那也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水平啊，怎麼就沒治好自家夫人的病呢？

    翩翩之前很少提起爹孃的過往，但是為數不多的幾次，也讓趙清明對自己已故的岳父岳母情況有大致的瞭解，岳母方氏身子不好，總是生病，後來到了京師，沒多久就重病不起、一命嗚呼了。

    所以，鹿成林怎麼就沒給治好呢？

    趙清明正發愣的時候，就聽著翩翩又開口了，只是這一次口氣卻不怎麼好了，氣呼呼的：“都怪爹爹醫術不佳，醫術不佳也就算了，還總是惹孃親生氣，周嬤嬤都說過，孃親這病是心病，是爹爹給氣出來的！爹爹壞！我再不想理爹爹了！哼！”

    實在是太生氣了，氣得翩翩連飯都吃不下去了，也不想再看趙清明這幅嘴臉，索性碗一推，然後往後一倒，隨手扯過毯子就把自己給矇住了，還發出一聲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