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靜姝……也在報復他？

    她知道了自己的陰陽手段，看透了他骨子裏的自私與應恨毒，所以她絕望了，所以，她再不肯面對自己，所以……她帶著圓哥兒走了？

    “娘，我要娘……要娘……”

    懷裏的平陽漸漸哭累了，小姑娘還是抽噎不止，淚流不斷，但是卻已然使不上勁兒了，趙清暄擔心她喘不過氣兒，不敢再抱著她，將她平放回床上，一下下輕輕撫著她起伏不停的小胸脯：“平陽，口渴嗎？可要喝水嗎？”

    平陽嘴唇都幹了，卻一個勁兒地搖頭，一直淚眼朦朧地看著趙清暄，抽噎著問道：“爹，娘真的……不要平陽了嗎？”

    趙清暄的心口驀地一疼，眼睛更紅了，他強忍著洶涌的淚意，一邊握住平陽的小手，一邊啞聲寬慰道：“不是的，娘……娘是最疼平陽的了，怎麼會捨得不要平陽呢？”

    “那娘為何要走？”平陽得了答案，卻越發覺得委屈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哭著繼續問，“平陽……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娘……還有圓哥兒？”

    娘說過，會給她變出個小弟弟來，陪她一起玩耍，一起成長，娘說了，小弟弟名字叫圓哥兒，跟她的名字連起來，是他們一家認平平安安、圓圓滿滿的意思。

    以平陽公主如今的年紀，她還不懂平平安安、圓圓滿滿是個什麼意思，但是她真的很喜歡很期待小弟弟，成天圍著娘巴巴地詢問小弟弟怎麼還不來，娘怎麼還不給小弟弟變出來，娘笑著說她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說得等到秋天，小弟弟纔會來。

    從那之後，她就一直巴巴地盼著秋天，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兒就是跑到院子裡看花樹，盼著能看到落葉，娘說過，一葉落而知秋，她真盼著早點落葉……

    後來終於落葉了，秋天也總算到了，只是她卻沒能等到娘給她變小弟弟，等來的卻是娘不見了，還有那個未曾晤面、叫圓哥兒的小弟弟。

    前些時日，趙嬤嬤還有一行人帶著她去京郊南山腳下的一處墓園祭掃，趙嬤嬤哭著跟她說，那方墳塋裡頭埋著她的娘還有弟弟，平陽不懂什麼叫墳塋，更不明白娘跟弟弟為何要被埋進土裏，卻還是被嚇得嚎啕大哭，回來之後，她才漸漸意識到，似乎很久沒見過娘了，似乎家裏最近……一直都有哭聲。

    她開始著急，開始害怕，再翻遍寧王府上下，都沒找到孃的身影的時候，平陽急哭了，她求著趙嬤嬤帶自己去趙父王，父王肯定知道娘在哪兒，父王肯定能找回娘，但是那幾日卻始終不見父王的身影。

    趙嬤嬤說，萬歲爺駕崩，父王在宮中忙得腳不沾泥，實在抽身不得，讓她耐心等著，平陽懂事兒地答應了，因為這話娘也總對她說，說爹爹太忙，讓她不要攪擾爹爹，還讓她孝順爹爹，她一直很聽話的。

    好不容易等來了爹爹，平陽卻沒有功夫跟爹爹多說話，她被換上了一生孝服，被趙嬤嬤抱上了一輛素裹的馬車，爹爹已經等在馬車裏頭了，同樣一身素白，形容蕭索，平陽幾乎認不出，趙嬤嬤讓她給爹爹行禮，她死活不肯，對陌生的爹爹十分畏懼，一個勁兒往趙嬤嬤懷裏縮，趙嬤嬤再讓她給爹爹行禮，她仍舊不肯，然後就“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算了。”

    爹爹開口，皺著眉看著哭個不停的平陽，然後他就愣住一般，目光再沒有從平陽身上離開，就這麼一直一言不發、深深地看著平陽，這讓平陽更加害怕。

    就這樣一路到了皇陵，平陽這才知道，今日是皇祖父下葬的日子，皇陵的氣氛，異常壓抑肅穆，更不缺哭聲，平陽似懂非懂，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那天趙嬤嬤跟她說，墳塋裡頭埋著孃親跟圓哥兒。

    平陽突然仰頭詢問趙嬤嬤：“為什麼孃親跟圓哥兒沒有埋進皇陵？”

    趙嬤嬤登時就被問的張口結舌，她哪裏想到平陽竟然會問這個問題，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被平陽盯著看了半山，趙嬤嬤不由心頭一陣酸楚悲哀，什麼也沒說，只是將平陽抱進了懷裏。

    為什麼沒有埋進皇陵呢？

    明明衛靜姝還有腹中的骨肉都是名正言順的天家人啊，按說他們死後，應該像別的皇室成員、比如三位皇子一樣葬入皇陵，但是衛靜姝卻偏生被葬在了南山，雖然也是安王苦心尋摸的一塊風水寶地，但是卻哪能跟皇陵相較？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衛氏一門？

    因為那一門的逆臣賊子，害得王妃毀了名聲，死後都不能進皇陵，真真是奇恥大辱。

    甚至連王妃的死，說不定都與此有關。

    趙嬤嬤心裏胡思亂想著，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趙清暄的身上，思緒又拉回王妃過世那日還有後來，趙清暄種種的異常上與殘暴上……

    會是……王爺嗎？

    這念頭甫一冒出來，卻又隨即被趙嬤嬤給壓了下去。

    不會的，不會的，王爺就算因為衛氏一門遷怒王妃，也斷斷不會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下手。

    可是心底卻又有一個聲音傳來，一個流著衛氏一門骨血的孩子，留之何用？左右日後坐擁後宮佳麗三千，兒子自然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

    “嬤嬤，我……我要喘不過氣兒了，你抱得我太緊了。”

    平陽稚嫩的聲音傳來，纔將趙嬤嬤從思緒中拉回，趙嬤嬤忙得鬆開平陽，再看向平陽的目光就帶著濃濃的憐憫了，她湊過去，小聲跟平陽道：“公主，往後在主子面前再不敢無禮了，要聽話乖巧，切莫惹了主子的不快，明白嗎？”

    “為什麼？”平陽一臉茫然，“娘說過，在她跟爹爹面前，平陽可以……無法無天的啊？”

    趙嬤嬤默默嘆了口氣兒，又道：“那是從前，如今王妃都不在了……”

    “娘到底去哪兒了？”平陽打斷趙嬤嬤的話，急切地詢問，“嬤嬤，你告訴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