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大的眼神明顯有了閃爍，卻還不肯張嘴，孫少闕嘆了口氣兒，又道：“我聽聞就上半年，你們家還收到了涼州那邊捎回來的物件，聽說是好幾大箱子的東西呢，裡頭又是裝吃的又是裝衣裳還有許多給小孩子的禮物，想來那送禮之人可是花了一番功夫的，對你們一家更是十分上心掛念，若是因為你們一家的緣故，竟牽累害了人家的話，你們一家人這下半輩子只怕要愧疚……”

    “大人！我說！我全都說！”苗大受不了了，簡直都要崩潰了，當下又一五一十把自己一家跟趙清明夫婦兩人相識過程給說了一遍，說到後來，又忍不住哽咽，“二海兩口子都是好人，斷不能因為我們苗家受了連累，大人，你一定要救救二海他們，千萬別讓皇家農場的人去找二海兩口子，五百兩的銀子……我們再湊！肯定給湊齊！就算拋家舍業、砸鍋賣鐵，我們也一定給湊齊！千萬別去找二海他們的麻煩，您不知道，他們……他們兩口子日子過得多難，一個瞎子一個瘸子，多不容易……”

    孫少闕也是到了現在才徹底清楚趙清明夫婦之前是怎樣在莫干山腳底下度日的，又是怎樣歷盡千辛去到涼州的，一時間，又是感慨又是心酸，當下對苗大點點頭道：“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他們去攪擾二……二海夫妻的。”

    寧王殿下到底是怎麼想起來二海這個名兒的？孫少闕險些沒咬掉舌頭。

    “如此就多謝大人了！”苗大大喜過望，當下忙不迭給孫少闕叩頭謝恩。

    孫少闕起身走人，臨走時又頓住腳，跟苗大道：“你弟弟的事兒，我也會過問的，只是銀子就不必了，你且收回去吧。”

    “當真？”苗大又驚又喜，一臉不可思議，“大人說的是真的？”

    “你放心。”孫少闕點點頭，再沒說什麼，然後便轉身走了，留下苗大在原地愣了好久，驀地又捂著臉哭了起來，這一次再不是絕望崩潰，卻是喜極而泣。

    ……

    查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孫少闕趕緊地便就快馬加鞭返回了京師，將整個事情的始末，全都稟告給了趙清暄，包括衛正弘的陰陽手段，以及衛正弘的真正目的，必然是從苗二口中無意得知趙清明夫婦尚且存活於世的訊息，纔有了後面的事兒，反正衛正弘的確是奔著趙清明夫婦去的，至於為什麼非要攥住寧王夫婦，這不明擺着嗎？捏住寧王夫婦豈非就是捏住了趙清暄最大的把柄？

    猜想得到了證實，而且還是最可怕的猜想，趙清暄的憤怒可想而知，血絲滿布的眼睛死死盯著桌上的奏摺，驀地，趙清暄再忍不住了，直接抬手將桌上的所有物件都掃到了地上，還尤嫌不夠似的，又猛地將桌子給掀翻了。

    “主子！”孫少闕驚呼出來。

    其實自從代理朝政之後，趙清暄真的是沉穩了很多，不管是性情還是處事，都比從前沉穩老練了不少，所以這冷不丁的爆發，纔會讓孫少闕感到震驚，不過卻也能夠理解。

    漫說是主子了，他這個做屬下的亦是滿心憤恨。

    衛正弘真真是可惡至極，真真是罪該萬死！

    可是衛正弘若是真的落了個罪該萬死、遺臭萬年的結局的話，那王妃……

    想到此處，孫少闕的一顆心頓時就沉了下來，再打量著主子的暴怒還有這滿地狼藉，孫少闕一時間真真是心亂如麻，卻也不知要怎麼去勸主子，只能安安靜靜跪在一旁，心中不住嘆息。

    趙清暄是真的動了大氣，說起來上一次這樣如此大動干戈，也是因為衛氏一門，也是因為衛氏一門瞞著他對趙清明夫婦下手，這一次也是一樣，趙清暄的怒火比之前那次卻是翻了十倍不止。

    衛正弘明知道他介意什麼，為什麼將衛氏一門發落去了東北經營皇家農場，非但不念恩不反省，竟不思悔改一錯再錯，竟然還一門心思地瞄著趙清明夫婦，他們想做什麼？是非要置趙清明夫婦於死地、跟他魚死網破？還是要將趙清明夫婦抓到手裏，然後自此要挾上他？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是該死！該死！

    這是衛氏一門最要命的錯處，卻並不是唯一的錯處，也是孫少闕親自去了一趟湖州，才揭開衛正弘的真實又陰險的嘴臉。

    合着滿朝上下如今都對衛國公的雷霆手段、清正廉明之風交口稱讚，竟不想，他暗中卻對那起子犯人家庭敲骨吸髓，轉手就敲了幾萬兩銀子入袋，這手段真真讓他這個見多識廣的安王都要目瞪口呆。

    衛正弘便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矇蔽了他、矇蔽了朝廷，虧得他還一直琢磨著是不是要就此放下對衛氏一門的戒備。

    孫少闕帶來的訊息，對趙清暄來說，無異於是當頭一棒，他如何不怒？

    不過再生氣，卻也不能亂了心智，趙清暄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對著滿地狼藉的一片，深呼吸了幾次，到底是勉強平復了下來，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卻兀自冰冷著：“孫少闕，衛正弘的人是怎麼在你眼皮子底下出的東北？又是怎麼不被察覺、暢通無阻到的湖州，惹出這樣大的麻煩？你倒是給本王好生說道說道。”

    趙清暄對衛氏一門並不放心，雖然遠遠發落到了遼北，卻還是吩咐讓孫少闕安排御林軍侍衛跟著一道過去，為的就是仔仔細細盯著衛氏一門，而這時候，冷不丁地知道衛正弘的人竟然在這起子御林軍侍衛的眼皮子底下進進出出、來去自由，若不是趕了寸了在湖州那邊栽了跟頭，只怕趙清明夫婦被衛正弘悄默聲地抓到手裏，他這個稀裏糊塗的安王殿下還不知道呢。

    這還不算，衛正弘既是有能耐派人前往湖州，那西北大營跟西南大營呢？是不是也早就已經派人前往了？是不是衛氏一門已經聯絡上了軍中老人兒，是不是衛氏一門在軍中又開始死灰復燃了？

    想到此處，趙清暄真真是渾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