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趙清明到底為什麼寧願過這樣在他看來豬狗不如的日子，也不肯來京師找他這個大哥呢？

    從前也就罷了，有父皇在，他處處掣肘，想多關心照顧一下趙清明都是不能，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如今總算輪到他當家做主，他如今雖然還不是皇上但卻的的確確是事實上的皇上，如今，他想怎麼照顧想怎麼對趙清明好，都行，都不再有任何顧慮，誰也不敢攔著他。

    哪怕趙清明一直貓在湖州，再如何偏僻的山旮旯裡頭，想必對朝中的局勢也有耳聞，萬歲爺病重，由安王代天子理政，這意味著什麼，趙清明這個鳳子龍孫能不知道？

    可是他為什麼卻沒有想過來京師找他，反而要選擇去涼州？放棄鳳子龍孫的身份，甘於做一個平頭百姓？

    還能為什麼？

    無非是趙清明信不過他，甚至是，已然認定他就是……那場大火的始作俑者。

    這疑問才一冒出來，其實趙清暄頓時就有了答案，一時間，只覺得一股子濃重的悲愴與絕望從心底涌出，幽靈一樣漫開，漫向渾身的每一個角落。

    “他……他們在涼州日子過得如何？”半晌，趙清暄又問道，聲音已經沒有了方纔的激動，而是異常沉悶。

    “回主子的話，屬下認出寧王夫婦之後，沒敢輕舉妄動，知道主子定然十分關心寧王夫婦的處境，所以屬下特地在涼州多待了幾日，暗中觀察寧王夫婦，”魯平頓時鬆了口氣兒，為自己當初的決定暗暗僥倖，一邊又繼續畢恭畢敬地道，“依屬下的觀察，寧王夫婦的日子十分辛苦，不過他們二人似乎……對目前的日子十分滿意。”

    “滿意？”趙清暄挑了挑眉看向魯平，聲音還是悶悶的，裡頭卻多了一絲詫異，“怎麼個滿意法兒？”

    怎麼個滿意法兒？

    魯平還真說出個所以然來，反正在他看來，寧王夫婦的確是十分滿意如今的日子的，只是……要怎麼說呢？

    魯平武將出身，並不是個能說會道的，想了想，到底只能老老實實將自己地觀察都稟報給了主子。

    “回主子的話，在從屬下手裏購置宅院之後的第二天，寧王夫婦便就迅速搬進了新家，那對收留他們的老夫妻也過去幫忙，還送了他們不少喬遷之禮，有……糧食，豬肉還有羊腿，當天他們就一起樂呵呵地吃了一頓喬遷宴，寧王應該是喝了不少，後來送客出門的時候，寧王走路都不穩當了，一直都得寧王妃扶著，不過他興致很高，堅持把人送到了門外，還想著把人送回家，後來反過來又被老夫妻兩人給送了回去，這才安分，從始至終，寧王殿下都是……樂呵呵的。”

    清明……竟然喝酒了，還喝醉了，甚至還酒後失態了。

    這還是他那個循規蹈矩、處處小心一直低調的二弟嗎？

    趙清暄腦中都想象不出來魯平描述的那個場景，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二弟，陌生，又讓他心酸。

    或許，清明本來就是這樣的性子，只不過生在天家，又碰到了那樣的父皇母后，所以打一開始，清明真的性子便就被扭曲了。

    “還有呢？”半晌，趙清暄又問。

    還有呢？

    所以主子還想繼續聽聽……這些雞毛蒜皮？

    魯平心中詫異不已，不過卻還是迅速地又繼續往下說：“回主子的話，搬入新家的第二天一大早，寧王夫婦便就僱了一輛驢車出了城，屬下擔心他們有危險，所以一直暗中跟在驢車後頭，然後那驢車七拐八繞地就去了涼州城外的一處莊子，莊子裡頭是專門種樹苗賣的，寧王夫婦進了莊子，從裡頭買了四株柿子樹苗並兩顆石榴樹，都是那種手腕粗細的小樹苗，都是寧王親自挑的，另外寧王妃還買了幾株月季、木香，對了，還有兩小包的菜種。”

    “菜種？”這下子，連孫少闕都忍不住了，詫異地叫出了聲，“寧王妃買菜種？”

    魯平當時也是看的目瞪口呆，這時候回想當時的情景，兀自覺得做夢似的，當下點了點頭，道：“不錯，寧王妃的確買了菜種，後來寧王又從莊子這裏買了幾樣鐵鍬鋤頭什麼的，買完了這些之後，又重新僱了一輛驢車，不過這個拉車的不厚道，知道寧王夫婦是外地人，所以特意繞了不少路，等趕回家的時候，天兒都黑了，許是實在太累太餓，寧王妃也就沒有生火做飯，而是去鄰居家買了一鍋臊子麵回去吃。”

    “第二天，寧王殿下又起了大早，早飯過後，便就親自動手把昨天買回來的樹苗都給一一種了。”

    “他怎麼種的？”趙清暄又問。

    魯平道：“回主子的話，寧王妃本來要幫忙的，但是寧王殿下不肯，堅決不肯寧王妃動手，寧王妃只能作罷，站在一旁給他指揮，他就拿著鐵鍬……一點點地往下挖，一開始動作不甚利索，也比較慢，但是後來就順手了，只要寧王妃給他帶到地方，他就能挖好坑。”

    “寧王妃也沒閒著，煮好了茶一直端在手裏，不一會兒就叫寧王停下來歇一歇，喝口茶，還會去給寧王擦汗，”說到這裏，魯平腦中又浮現起當時的場景，實在是印象太深刻了，以至於魯平一時都沒忍住，脫口而出，“寧王夫婦的感情實在深厚。”

    這不單單是魯平的想法，也是孫少闕此時的想法，因為之前萬歲爺的態度，所以安王府跟寧王府需要回避，以至於孫少闕對於這位寧王妃並不瞭解，至於寧王夫婦婚後的生活以及兩人的感情，就更是無從知曉了，不過跟不少人的看法相似，孫少闕還道寧王夫婦必然是想看兩生厭的，就連他家主子不也是這個想法？要不然趙清暄當初又為什麼費心去送翩翩那樣貴重的首飾？還不是盼著人家能對自己的瞎眼弟弟好一些？

    可是如今看來，寧王夫婦的感情卻遠不是外人想象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