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暄看著面前火紅的梅花，不知怎麼的覺得有些刺眼，所以也不過只是匆匆一撇便就挪開了眼，點點頭說了一聲“好看”。

    其實，自從那一次在皇陵行宮裏頭逃出火海之後，他對紅色黃色便就多了分不喜，這樣近似火的顏色，總會讓他想起那場深夜裏的滔天大火，也會讓他想起，父皇就是盼著他死在這樣的大火裡，而他的弟弟同樣也是葬身火海。

    火，從前是趙清明心裏揮之不去的陰影，如今，趙清暄只會更甚。

    衛靜姝明顯地察覺到了夫君情緒的異常，她看了看趙清暄低垂的眉眼，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花兒，想了想，然後將花兒遞給了侍婢，讓她拿了出去，一邊在趙清暄身邊坐下，狀似隨意地道：“這梅花兒其實也沒有多好看，從小到大看了這許多年也早就看膩了，倒不如松柏來的蒼翠肅穆，表哥，不若待轉暖之後，咱們索性將園子裡的梅樹都給拔了吧？改種一些松柏，表哥覺得如何？”

    趙清暄如何不知道衛靜姝心裏在想什麼？一時間，原本酸苦惆悵的一顆心，又溫暖如春，伸手握住了衛靜姝的手，感激著道：“靜姝，你總是會為我著想。”

    “並不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畢竟我也早想重新修整修整咱們家的園子了，左右還得重新種樹，那索性就直接大修一番好了，到時候表哥可不許怪我太過鋪張纔好。”衛靜姝狡黠地衝趙清暄眨眨眼。

    趙清暄還能說什麼？當下只一個勁兒點頭：“行，不必擔心這些，只按你喜歡的樣式去改。”

    “那妾身就謝過殿下啦，”衛靜姝含笑跟趙清暄道，頓了頓，一邊又問起了別的事兒來，“剛纔在院子裡碰到了孫少闕，他這是……剛從衛國公府那邊回來？”

    趙清暄點點頭道：“不錯，他已經去衛國公府宣旨了。”

    打量著衛靜姝欲言又止的一張臉，趙清暄自然知道她心裏想的什麼，當下又給她寬心道：“放心吧，衛氏一門那邊並沒有什麼異動，都還算安分守己，用不了多久，衛氏一門的人就會啟程趕往遼北了。”

    衛靜姝這才長舒一口氣兒：“這樣就好，只盼著經過這許多事兒，他們也能幡然醒悟，別再生出什麼別的心思了，要不然的話，真是白搭了表哥對他們的一番打算。”

    去管理經營皇家農場，雖然是跟掌管軍權沒得比，但是趙清暄卻仍舊讓衛正弘承襲了國公爵位，所以也不存在衛氏一門低三下四做了皇家奴才的說法，而且經營皇家農場，真真是肥差了，可比從前衛氏一門的日子要過的滋潤。

    當然，這滋潤是要建立在衛氏一門的人能夠想通並且享受的基礎上，否則的話，那自然就只剩下折磨與鬱憤了。

    可是衛氏一門的人能夠想通嗎？

    衛靜姝也說不好，只是盼著父兄一眾人能夠從此以後安分下來，而且，做了虧心事兒，當真就不會覺得內疚羞愧嗎？

    反正衛靜姝如今雖然跟趙清暄重修舊好，但是對趙清明夫婦的愧疚之情卻並沒有減少分毫，反而卻越來越多。

    想到此處，衛靜姝不由一聲嘆息，頓了頓人，然後跟趙清暄道：“表哥，今年清明，咱們一道去皇陵祭掃吧？”

    衛靜姝當然不會專門說是特意去祭掃趙清明夫婦的，但是趙清暄卻如何聽不明白？當下心裏便覺得舒坦了不少，伸手握住了衛靜姝的手，一邊點頭看著她，一邊柔聲道：“行，就按你說的去辦。”

    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趙清暄頓了頓，又跟衛靜姝道：“這事兒你找麗妃娘娘一道商量商量，我想著今年清明不管是宮裏還是皇陵那邊都要大行祭奠一番，如今你也該學著點兒操辦這種宮中大事兒了，麗妃娘娘是個好相與的，肯定樂於教你。”

    萬歲爺的身子骨委實不好，連施河都說了，能不能再熬過一年都是未知數，一旦萬歲爺龍馭賓天，那趙清暄自然就得繼承大統，而衛靜姝自然也會夫貴妻榮權掌六宮，到時候後宮的一應大事小情都得她做主，趙清暄的意思是，想讓她提前跟著麗妃學著點兒，也好儘早適應，沒得到時候一上來手忙腳亂，不能服眾。

    衛靜姝自然明白趙清暄的苦心，當下便就連連點頭答應，可是對於麗妃……

    衛靜姝心裏卻是不甚喜歡，頓了頓，還是開口說出了自己心裏的疑惑：“表哥，依我之見，那位麗妃娘娘雖是個好相與的，不過卻更是個眼頭活泛的，雖然一直不得寵，但是卻能借著跟蘭妃的交情，一直讓萬歲爺記著，後來又主動跟五皇子拉近關係，更是因此得了萬歲爺的歡心，掌管六宮，若非後面事情有變，只怕麗妃娘娘都能一步登天、母儀天下呢，可是偏生萬歲爺病重無力掌管朝政，打破了麗妃娘娘的美夢，所以她又轉頭跟表哥示好了，我還聽說，麗妃娘娘如今跟五皇子都沒什麼往來了，真真是自私冷酷又涼薄，表哥，我瞧著您如今對麗妃娘娘……頗為看重，雖然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但是卻少不得還是要提醒你一句，表哥不嫌我話多才好。”

    衛靜姝在擔心什麼，趙清暄自然明白，所以也一早就有自己的打算，麗妃的確是個眼頭活的，不管是從前交好五皇子，還是如今跟自己示好，從來眼睛都是瞄著未來的太后之位的，趙清暄會讓如願？

    他的母親可是元后，且不論他對元后的複雜感情、以及元后跟萬歲爺的複雜過往，元后到底是萬歲爺的原配發妻，更是出身高貴，一個區區麗妃竟妄想取而代之、做他的娘？

    簡直可笑。

    不過眼下，他還有用得上麗妃的地方，如今萬歲爺病重，後宮又接連歿了繼後跟陳貴妃，前朝後宮都是不寧的時候，這個時候手裏攥著協理六宮之權的麗妃若是站到他這一邊，對他來說自是大有裨益的，麗妃既是存著做太后的心思，如今自然也捨得為他賣力氣的，所以趙清暄也就照單全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