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除夕6
“王爺說的是哪兒的話?這……這是王爺的家,自然王爺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是啊,趙清暄從前如何說過這樣生分的話?
從前也不是沒有早出晚歸過?又何曾跟她這般客氣過?
不僅如此,每每在深夜披著月色回來,她還會為親自下廚為他煮一碗麪,陪他這個謹小慎微的大皇子度過一個又一個難免不安的夜。
這是他的家,他是她的夫君,這原本都是應該的?哪裏用得著他這般生分客氣?
衛靜姝一時悲從中來,雖然心中暗道自己果然是個沒出息的,果然還是要丟人現眼,可是眼淚是怎麼都忍不住。
趙清暄覺得自己的一雙手都要被衛靜姝的眼淚給灼傷了,一時之間,他就明白了衛靜姝在哭什麼,自是滿腔懊悔自責,當下一使勁兒,就將衛靜姝擁進了懷裏,不住親吻衛靜姝蓬亂的頭髮,不住低聲道歉:“靜姝,我錯了,是我不好,我錯了,你別哭啊……”
是啊,是他不好,都是他不好。
是他太過感情用事,沒辦法做到將感情分類區別,即便衛靜姝已經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他還會因為衛國公府的人怨著衛靜姝,遠著衛靜姝,他恨毒了衛國公府的,難免也要牽連道衛靜姝,可是衛靜姝又有什麼錯?這麼長時間,她又經歷了什麼?承受著什麼?
這些,他並不知道,似乎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單純地想發泄自己的痛苦,自己痛失弟弟的痛苦,這些苦痛必須有人為之付出代價,否則,他怕是永遠都過不去這個坎兒,而衛靜姝就是那個擋在坎兒前的人,因為有衛靜姝,他只能忍著憋著,這樣一來,難免就更不想見衛靜姝了,也更帶著怨了。
直到前兩天,孫少闕過來稟報這一年安王府向衛國公府送年禮的事宜,他聽罷還覺得詫異:“只是送了年禮?”
“不錯,只是送了年禮,年禮的份例跟往年無異,不過王妃並沒有親自回門,”孫少闕道,“不僅如此,王妃還讓下人帶話過去,警告了衛國公府的人,讓他們安分老實待著,不要胡思亂想,更別生出不妥的心思。”
聽孫少闕說完這些,趙清暄就陷入了沉默,整個下午,他一份奏摺都沒有看進去,就一個人默默坐在御書房的偏殿,對著面前高高一摞的奏摺發呆,直到天色漸深,孫少闕過來提醒趙清暄該回王府了,趙清暄這纔回過神來。
“少闕,你說我是不是個冷酷自私的人?”回去路上,趙清暄突然開口問孫少闕。
孫少闕一愣,哪裏敢回答?頓了頓,小聲詢問:“主子,您這是……怎麼了?”
趙清暄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實則是這世上最自私最冷酷的小人罷了。”
孫少闕不由心下一驚,打量著趙清暄的神色,又小心翼翼問道:“主子何出此言?”
趙清暄卻再沒有說什麼,一路沉默回了王府,一夜未眠。
他說的不錯,自己的確就是這世上最自私最冷酷的小人,只是從前他一直不肯承認罷了,還總是擺出一副重情重義的深情模樣。
如今誰不知道他在意寧王,在意這段兄弟情,以至於他都會毫不遲疑地起用原本寧王的屬下,而且還涉及軍權要職,這裏頭自然有著寧王這一層關係在的,誰又不會為之動容?可是清明在的時候,他又為清明做過什麼呢?
他是為清明發過聲、鳴過冤?還是為清明尋醫問藥、想方設法治眼睛?
他什麼都沒有做過,生怕被清明牽連,壞了在父皇面前的形象,引得父皇厭惡,斷送了他的大好前程。
他甚至連五皇子那個黃口小兒都不如,人家五皇子還能不管不顧、三不五時給寧王夫婦送這送那,可是他呢?他又是怎麼做的?
趨利避害、明哲保身,再沒人比他更懂得其中關竅。
而如今,他又何曾有過改變?不過是將曾經對待清明的心思方式用在了靜姝身上罷了。
出了那檔子事兒之後,靜姝一直在積極主動地尋求彌補之法,非但對他將衛氏一門子孫留在京師的決定沒有提出異議,自己更是再沒有去過衛國公府,更是沒有見過衛氏一門的人,她亦未曾為衛氏一門求過情,靜姝做出這樣的決定,又承受多大的痛苦?
可她從始至終都是站在他的這一邊,她做出的所有決定和選擇也都是出自安王妃、他的妻子的身份,而非衛氏女的身份。
靜姝已經做出了一切她能做到的,可他呢?還是一味兒裝作睜眼瞎子、困著自己也困著靜姝罷了。
他到底想怎樣?
非得等靜姝也變成了清明、非得他再一次悔不當初,纔會罷休嗎?
……
一夜沒睡,可是趙清暄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更是覺得久違的神清氣爽,他照舊一早去上早朝,下了早朝之後,就開始一一批閱積累了兩日的奏摺,又因為明兒就是除夕了,按照規矩,從除夕至初六,朝中休朝,所以朝中又有不少事兒等著他拿主意,所以這一日,趙清暄是從天不亮一直忙到了滿天繁星,實在是太累了,趙清暄就在御書房這邊勉強湊活歇息,還特地吩咐孫少闕,等天一亮就要叫醒自己。
他要趕著回去,回去見靜姝跟他們的女兒,回去跟她們一起去過這個他們一家三口的第一個除夕。
……
此刻,緊緊擁著靜姝,趙清暄才如此清晰地感受道她瘦了多少,雙手所到之處,皆是嶙峋一片,趙清暄又是吃驚又是心疼,一時間竟不敢抱衛靜姝,生怕碰疼了她,可是趙清暄纔要鬆手,懷裏的女人哭聲就陡然變大,趙清暄一驚忙得就又抱住了大哭的女人。
“靜姝,別哭了,別哭了,我在,我在……”趙清暄慌了,不住地哄著,不住地撫慰著她。
衛靜姝更是悲從中來,就是因為你在,我才停不住了。
她的所有傷心難過,所有歡喜甜蜜,所有眼淚笑容,哪一樣不是因為趙清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