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埋葬
趙清明聞言頓時一愣,頓了頓,然後趕緊問道:“父皇……父皇都囑託過你什麼?”
馮賀費勁地道:“回、回主子的話,離京之前,萬歲爺曾……曾召見過屬下一次,萬歲爺命屬下自此誓死保護主子跟王妃,萬歲爺還說,從前屬下是……是怎麼效忠萬歲爺的,往後就、就要怎麼效忠主子跟王妃,屬下……屬下做、做到了……”
他的確是做到了。
拼了一條命將主子跟王妃從火海里頭救了出來,繞過不知多少雙眼睛為主子跟王妃找到這一處安身處,雖不是長久之計,但是這卻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爲了儘可能地保護主子跟王妃,不叫外人察覺異樣,他這程子一直都在努力地為主子跟王妃囤積物資,儘可能地將這簡陋的小院兒改造得更舒適,儘可能地讓主子跟王妃少受些委屈,至於他身上的傷……
他哪裏有功夫去看郎中?
事發之後,最要緊的便就是打探訊息,他一顆心都懸著,沒有一刻放鬆,又擔心自己這一聲的燒傷會引人懷疑,進而暴露了主子跟王妃的行蹤,畢竟湖州跟嘉善本就挨着,所以,他就更加不敢去看郎中了,再加上這樣的暑天,傷口惡化生膿也就沒什麼好稀奇的了。
他自己不是沒有偷偷敷藥,只是哪裏想到惡化的竟然這樣快。
到今天,他自知是再撐不下去了。
便是還能勉強撐著,他也萬萬不會讓趙清明跟翩翩送他去看郎中,那樣的話,豈非叫趙清明跟翩翩暴露?豈非前功盡棄?
他是在萬歲爺跟前發過誓的,要誓死保護主子跟王妃的,他自然要說到做到,對得起萬歲爺的信任……
而今,還不知道萬歲爺是個什麼處境,倒是三皇子四皇子都歿了,還不知道京師是個什麼光景,他更得保住主子的性命,好為萬歲爺、為大夏皇室留條血脈。
馮賀的話讓趙清明渾身一震,他嘴唇顫顫,半晌才發出聲音:“你說……什麼?是父皇命你誓死保護……我的?”
這怎麼可能?
父皇明明是派馮賀他們來監視他這個不受寵的皇子的,怎麼可能是爲了保護他呢?
趙清明不敢也不能相信,因為這對他來說,實在是萬萬不可能的。
萬歲爺何曾關心過他?又何曾過問過他的死活?
可是馮賀卻說得異常篤定:“萬歲爺十分……掛心主子的安危,從前派、派屬下一干人去守衛寧王府,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為、為的就是確保主子安全,雖、雖說是幽禁主子,可萬歲爺卻、卻一直重視主子安危,此次將主子外放出京,萬歲爺也、也是一再叮囑,務必保護主子周、周全。”
趙清明腦子一時都糊塗了,他根本沒辦法將馮賀口中的萬歲爺跟他印象中的萬歲爺聯絡在一起,這分明就不是同一個人。
他的父皇明明對他一直冷漠疏離,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可是馮賀卻說,萬歲爺始終十分在意他的安危,甚至一直暗中保護,這……這都是真的嗎?
父皇到底是怎樣想的?又是怎麼看待他這個兒子的呢?
趙清明左右都想不明白,心裏一片茫然,耳畔又傳來了馮賀虛弱的聲音:“主子,從今往後,屬下不……不能繼續保護你跟王妃了,此處雖、雖隱蔽,可你們務必……務必小、小心,家裏的糧食夠、夠吃半年的,你們輕易不、不要外出,更不要下、下山,莫讓人認了出來,等、等到京師形勢已定,再、再做打算。”
“屬下在御林軍效力的時候,經、經常被外派到各地,為蒐羅各地訊息,御林軍會……會在各地暗中招募密探,屬下……屬下在湖州這邊就有一名探子,只、只有屬下一人知曉他……他的底細,不過後來屬下被……派去守衛寧王府,便就暫、暫時停了跟湖州這邊探子的往……往來,屬下前兩日又、又尋到了那人,恢、恢復了往來,已經約定好,往後每兩個月會、會將湖州一帶大小事宜匯成冊子……藏在事先約好的地點,就在……山下,沿山路下山五里地外,有一棵……磨盤粗的銀杏樹,樹根處有個……不起眼的樹洞,他會將冊子包好放進去,屆時主、主子可放心前往,一觀便知……”
“主子大可放心,那人知道屬下是……是御林軍的人,他心裏怕著屬下呢,所以不敢……不敢送假訊息,也……也不敢在原地待著,主子只管……只管放心前往,只是……只是主子行動不便,定、定要小心……”
馮賀這明擺擺地就是在交代遺言了,趙清明越聽心裏越是難過,忙道:“你就別再擔心這些了,如今最要緊的是養好身上的傷,我跟王妃都……都離不開你呢,還指望著你護著呢,你既是已經允了萬歲爺所託,那就、就不能言而無信,聽到了嗎?”
“屬下……屬下撐不住了,屬下對、對不住萬歲爺,對不住主子跟王、王妃,”馮賀搖搖頭,說這話的時候,瞳孔都開始發散了,聲音也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主子,院兒不遠後有、有株香樟,將屬下埋、埋在香樟屬下,屬下做了鬼還、還能繼續守著主子……”
說完這話,馮賀終於是再撐不住了,吐出最後一口氣兒,緩緩閉上了眼。
“馮賀?馮賀?”趙清明搖了搖馮賀的胳膊,這才發現馮賀已然沒了動靜,胳膊也僵了,頓時心中大慟,放出悲聲,“馮賀!”
翩翩恰好進來便就看到了這一幕,手裏的水囊“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翩翩一瘸一拐走到床上,眼淚也撲簌簌落下。
……
按照馮賀的遺願,他們在香樟樹下掩埋了馮賀,如今小院兒裡頭便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了,這時候兩個人簡單地煮了粥,坐在灶臺前吃著,想著昨天馮賀還在,還跟他們一道吃喝,兩人心情自是低落傷感,也沒什麼胃口,不過卻還是將鍋裡的粥給吃了個乾乾淨淨。
這都是馮賀辛苦為他們存的糧食,甚至可以說是馮賀用命換來的,他們如何能浪費?
吃完了飯,翩翩去洗了鍋碗,從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女,這個時候卻也要硬著頭皮一樣樣學起來了,好在翩翩不是個多心高的主兒,也不是個多計較的,趙清明也沒閒著,摸索著從朝鍋裡續了大半鍋的水,然後繼續燒水,一直都是陰雨綿綿,翩翩雖然嘴上沒說,可是趙清明知道翩翩肯定時時都在飽受腿疼之苦,他一個瞎子,做事當然不可能跟正常人比,也更加不可能比周嬤嬤細緻周到,但是他願意去學,儘可能地希望能緩解翩翩的痛苦。
翩翩洗好了碗回到柴房,坐在趙清明的身邊,半晌發出一聲嘆氣:“也不知道福伯現在怎麼樣了。”
趙清明聞言,也是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