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祭奠2
只是沒等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元后,元后便就病倒了,別說再分神顧看小弟弟了,便是他這個大兒子,母后也不能跟從前一般照料了。
皇后宮中,從此就沒再斷過湯藥味兒,聞多了那苦兮兮的湯藥味兒,趙清暄似乎懂事兒了不少,他會陪在元后的病榻之前,陪她說話、親手伺候她用膳,也會花功夫陪正牙牙學語的趙清明,耐心地教他說話。
別人家的孩子,第一個會叫的都是娘,趙清明第一個會叫的卻是哥哥,聽著那奶聲奶氣的哥哥,趙清暄覺得自己更喜歡弟弟了,也更加沉穩懂事兒了。
元后的病斷斷續續治了兩年,最後還是沒能治好,在趙清暄八歲那年,元后撒手人寰,趙清暄哭得歇斯底里,趙清明哭得小臉通紅,不過應該是被哥哥給嚇的。
元后的整個葬禮,萬歲爺花了不少精力,還親自奔走,人都瘦了一圈,人人都道萬歲爺看重夫妻情義,對元后一往情深,可是那個時候,淑妃跟惠妃卻已然身懷有孕,來祭拜元后的時候,下跪都費勁。
趙清暄那個時候已經懂事兒了,知道有孕不是女子一個人的事兒,他看著淑妃惠妃一身素服卻滿面紅光、不時輕撫肚子的模樣,心裏說不出來的厭惡,再看看父皇憔悴的模樣,他這個股子厭惡便就消散了不少。
父皇是天子,不可能只有母后一人,也不可能只有他與清明兩個兒子,他這樣勸著自己。
果然,元后下葬沒多久,淑妃惠妃接連產子,萬歲爺膝下幾乎同時多了兩位皇子,一掃之前的憔悴,萬歲爺大喜過望,分別冊封淑妃惠妃為皇后貴妃,對襁褓裡的三皇子、四皇子亦是寵愛有加,三不五時就要過去看看嬌妻逗一逗幼子。
趙清暄並不吃味,從前父皇更加疼愛他,也一心一意待過母后,可是……
父皇為什麼也不喜歡清明呢?
明明清明那麼漂亮那麼聽話,可是為什麼不管是父皇還是母后都不喜歡呢?
“清明,哥哥會疼你的,這輩子都疼你,對你好,”八歲的趙清暄蹲在四歲的趙清明面前,一字一字認真地說,一邊還伸出手,“來,咱們拉鉤!哥哥說到做到。”
“好,我信哥哥,”四歲的小娃娃是真的乖巧,連高興極了也只是安安靜靜地笑,伸手出,小指勾住了大哥的手指,然後輕輕晃著,“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每一年這個時候,趙清暄都會努力回憶這些過往,他想記住,不管是父皇的寵愛還是母后只給他的疼愛,以及所有關於弟弟的珍貴回憶,他都想記住,一直記到自己齒搖發落的那一天,這些都是他此生的珍寶。
只是,每一年的回憶似乎都在減少,他現在腦中對於元后的相貌都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了,他能記得元后的溫柔和順,卻想不起她的眉眼五官,這讓趙清暄十分沮喪。
是不是再過幾年,這些回憶也都會被徹底忘卻?
“母后,我要當爹爹了,”拋開亂七八糟的想法,趙清暄坐在蒲團上,對著香爐後的牌位輕聲道,“母后,你在天有靈,肯定也在為我跟靜姝高興吧?”
“我與靜姝這幾年著實不易,也算得上是經歷了風雨,不過這些困難並沒有讓我們退卻、疏遠,我們反而變得更加恩愛,更加珍惜彼此了,到現在,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我們總算要有孩子了,您也要……做祖母了。”
說到這裏,趙清暄突然哽咽了起來,平復了好一會兒纔好起來,他這才又緩聲道:“母后,我與靜姝都很期待這個孩子,靜姝尤其是,自從有孕只後,她吃了很多苦,吃不好睡也不好,明明有了身子,人倒是比從前還瘦了些,我瞧著別提多心疼了,不過靜姝卻從不叫苦,她特別疼愛腹中孩兒,說話不敢大聲,走路小心翼翼,那麼怕苦的人,如今卻一日日乖乖喝著安胎藥,她真的特別疼愛孩子,就像……就像當初您疼愛我一樣。”
又說不下去了,趙清暄喉頭疼得厲害,眼前一片模糊,他垂著頭,深深吸了兩口氣,好不容易纔將喉頭的酸苦嚥下,然後抬起頭,透過模模糊糊的視線看著不遠處元后的牌位,他眉頭緊鎖,嘴唇輕顫,似乎憋著一肚子的話想跟元后說,可似乎卻又不止如何說出口。
半晌,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
“母后,您為什麼就是不疼清明呢?”
是不是就是因為您不疼愛清明的緣故,搞得連帶著父皇都一併不疼愛清明?若真是這樣的話……
那清明如今的悽慘狀況,就真是拜您這個做孃的一手所賜。
母后,您在天有靈看著清明如今這般境地、慘狀,您真的一點兒都不後悔嗎?
而這一切到底為什麼?
冷冰冰的牌位自然不可能給趙清暄答案。
趙清暄又在陵宮裏頭待了一會兒,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孫少闕忙得迎上來,給趙清暄披上了大氅,一邊稟報道:“主子,秦王殿下方纔說了,讓您回行宮之後去他那邊,他準備好了飯菜等您。”
趙清暄聞言眉頭微蹙,他現在還並不想見秦王,上一次在五里亭,叔侄兩人幾乎是挑明瞭說亮話,秦王的態度明顯,明擺擺地是不肯為他所用,甚至不惜違背父皇之命、被打發到了皇陵來,他現在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秦王。
不過撇開朝堂上的事兒不提,秦王到底還是他的王叔,兩人一起長大的情分還在,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還有……
靜姝說得對,到底是一家人。
趙清暄點點頭,沉聲道:“知道了。”
……
寧王府。
元后的忌日,寧王府這邊雖然還被幽禁,不過卻也是要舉行一番儀式的。
翩翩從前也給母親祭祀過,所以在這種事兒上,也算是輕車熟路,不過給元后祭祀肯定跟給娘祭祀不同啊,翩翩怕自己鬧笑話,所以大早上起來,便就主動找福伯談起祭祀一事。
聽明白了翩翩的意思,福伯趕緊擺擺手道:“王妃多慮了,咱們府上祭祀一向從簡,等會兒王妃與王爺一道給元后牌位上香磕頭也就是了。”
“就……這麼簡單?”翩翩還挺詫異,那這跟尋常百姓家裏做祭祀也沒啥兩樣嘛,翩翩還以為不管怎樣都得請和尚尼姑誦經祈福什麼的,結果壓根兒都用不上。
福伯點點頭:“畢竟寧王府如今還被幽禁,進出都不方便,而且王爺早就吩咐了,一切低調從簡,最好不要因為此事惹得外頭關注。”
翩翩明白了,三年前便就是因為去給元后祭祀,纔出的那場意外,不管趙清明心底留沒留下..陰影,但是給元后祭祀這事兒到底敏感,生怕被人逮著又做什麼文章。
“嗯,那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