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自欺欺人
林開在發愁,他主子沒有發愁,腦子裏卻是亂哄哄的一片。
知道今天表姐會過去鹿府,五皇子便就一早準備要去跟表姐見面,就要見到闊別七個多月的表姐了,五皇子怎能不歡呼雀躍,為此昨晚他還失了眠。
就在今天,在走進西跨院兒之前,他還再三告誡自己,不能表現得過於激動,過於孩子氣,可是在見到表姐的那一刻,他還是失態了。
就跟七個月之前一樣,他站在門前,看著坐在梳妝檯前的表姐,整個人都愣住了。
小時候,他從來都覺得孃親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女人,可是後來,表姐入京之後,當時還年幼的他,就開始了苦惱,到底是表姐好看還是孃親好看?
這問題困擾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這一年的三月三十,那天清晨,他站在門前,看著坐在梳妝檯前的表姐,看著她轉過身,一身鳳冠霞帔對著自己,兩汪秋水似的的眼看著自己,帶著詫異與擔憂。
“你怎得來了?”
五皇子說不清自己當時是個什麼心情,被表姐這樣看著,他覺得心裏打鼓,渾身出汗,慌得不像話,不是那種被先生問住功課的慌,是那種……
前所未有、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慌。
就在那慌得不成樣的時候,他卻聽到心底有個聲音在說,表姐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女人。
也是最好的女人。
那天是他揹着表姐出嫁的,為此他之前真的有很用心地練習力氣,為的就是能穩穩地把表姐背上花轎,讓表姐這場註定寒酸的婚事,不再徒增笑料,不被人輕看。
那天,他做到了,他穩穩地把表姐背上了花轎,還親自把表姐送到了寧王府,但是他心裏卻並不開心,也沒有覺得鬆了口氣兒,反而氣悶得很。
待看到周嬤嬤扶著表姐深一腳淺一腳地進門、寧王府硃紅的大門在自己面前緩緩關上,他覺得更悶了。
他悶悶地回宮,悶悶地躺在床上,悶悶地想著二哥會不會對錶姐好。
會嗎?還是不會?
好像不管是會與不會,都不會讓他輕鬆半分。
……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他就這麼一直悶悶地度過了七個月。
又是在鹿府,又是在西跨院,又是那間房間,他又見到了表姐,恍若隔世。
他再一次愣在了門前,然後就對上了鏡中,表姐含笑的眼。
他的心又在打鼓了,不同的是,這一次,他似乎明白了這鼓到底為何而打。
他是那樣地想念表姐,帶著對母妃的思念,還有那些難以啟齒的琦思,他真的太想太想她了。
他想問表姐過得好不好,想問二哥對錶姐好不好,可是話到嘴邊,他卻怎麼都問不出,因為他心裏隱隱約約已經有了答案。
一身素服的表姐,不施粉黛,卻比身穿鳳冠霞帔的時候還要妍麗動人,舉手投足更是多了許多溫柔嬌媚。
人似乎也豐腴了些。
不用問,他也不想問。
自欺自人地當做看不見,當做不知道。
待送走表姐回宮之後,他始終失魂落魄,到現在,他怔怔坐在書房裏,一言不發,耳畔縈繞著的是三月三十那天,在揹着表姐上花轎時候的對話——
“表姐,二哥他人很好,心也善,你不要信外面的謠言,嫁過去之後跟二哥好好兒相處父皇遲早會發現二哥是被冤枉的,一定會補償二哥的。”
“可要是二哥對你不好的話,你也、也別委屈了自己,我會、會爭氣的,會給表姐撐腰。”
“表姐,你、你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
“好,我都聽表弟的。”
“表姐,當年要不是母妃想撮合你跟二哥……”
“表弟,姑母疼我,你也疼我,你跟姑母都說好的人,我相信嫁給他不會差。”
……
不會差嗎?
或許是吧。
半晌,五皇子苦澀地牽了牽唇,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
“主子,這茶已經涼了,您別喝……”
林開到底還是晚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主子一口氣兒喝完了杯中水,林開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主子今天是太不對勁兒了。
五皇子放下茶杯,似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仰頭看向林開,問道:“你真的不喜歡阿蠻?”
林開嘴角一陣抽搐:“……主子,屬下對阿蠻姑娘真、真的沒有那種想法。”
林開尷尬得無與倫比。
剛纔在鹿府門前的時候,五皇子已經問過一遍了,當時林開也老實回答了,還以為這事兒就已經解釋清楚了,哪裏想到五皇子這又冷不丁地提起。
“哦,”五皇子點點頭,似乎是對林開的回答有些失望,頓了頓,他又抬起頭看向林開,道,“其實我覺得阿蠻那姑娘很不錯。”
林開:“……”
您到底是怎麼覺得阿蠻那姑娘很不錯的?
您攏共見過阿蠻幾次?說過話嗎?知道那丫頭多蠢嗎?到底是怎麼得出阿蠻那丫頭很不錯這麼一個評價的?
就因為……阿蠻是寧王妃的侍婢,所以她就不錯?
林開被自家主子盯得渾身上下不自在,還有些不安,半天才含糊地“嗯”了一聲。
“去太醫院那邊尋摸點祛疤的藥膏給阿蠻送過去,到底還是未出閣呢,留疤就不好了。”五皇子吩咐道。
“是,屬下遵命!”林開忙不迭躬身領命,一邊默默鬆了口氣兒,還好,不是他想的那樣。
……
皇后宮。
眼看著都要進臘月了,皇后娘娘這才總算不用再日日洗手作羹湯了,原因無他,萬歲爺昨兒晚上寵幸了芳佳。
皇后當時得到訊息的時候,自是一番激動,萬歲爺肯寵幸芳佳了,那自然是不會再跟自己置氣了,至於她之前打五皇子主意這事兒,也總算是能一張紙掀過去了,皇后看著自己進來因為日日下廚而疏於保養的手,自然是鬆了一口氣兒的。
可是,待過了那口氣兒之後,皇后心裏就又免不了一番淒涼。
都道是色衰而愛馳,她如今人老珠黃,萬歲爺哪裏還記得她?更別說是心疼她了。
就算是年輕的時候,萬歲爺的心又何嘗有一日一時是放在她身上的?
可她雖然得不到萬歲爺的心,得不到萬歲爺的寵愛,可她畢竟是皇后啊。
這樣一想,皇后又釋然了。
此刻皇后慵懶地坐在軟塌上,靠著軟枕,由著宮女兒跪在地上為自己染指甲,不必再日日下廚了,皇后也的確有日子沒染指甲了。
“娘娘,芳佳回來了。”又一個宮女兒進來,福身稟報。
皇后點點頭:“讓她進來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