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餐刀插進了墨白的胸口，入肉十釐米深。

    墨白臉上的笑容沒有半點變化，他繼續將十三深深的抱進懷裏。

    餐刀因此插得更深。

    有冰涼的疼痛感在胸口處傳來。

    墨白卻感覺有種空洞在被填滿的感覺，反而讓他心情愉悅。

    鮮血順著刀鋒，濺到了十三的臉上。

    十三空洞的眼神裡，忽然出現了異樣的情緒，小小的身子，像是一下子僵硬了。

    “十三……”

    墨白的手按住了掙扎的十三正在用力晃動著的小腦袋，慢慢撫摸著她的後腦勺，輕輕的，用一種擔心會嚇到她的口吻，在她耳邊輕聲說著：“不要再害怕，我已經想起你來了。”

    “對不起。”

    “我不該把你忘了這麼久，更不該忘了，我曾經……殺了你。”

    “你害怕我，覺得我是大怪物……都沒關係。”

    “大怪物……”臉色漠然的十三，彷彿被這三個字勾起了什麼。

    正在掙扎的她，動作慢慢停了下來。

    不僅她停了下來，在墨白的身後，那十幾個正飛在了空中不同的位置，沿著某根絲線向墨白滑來的十三，也忽然都停了下來。

    她們的臉上，同時露出了那種迷茫而又空洞的神色。

    她們從各個角度，看著墨白將自己抱入懷中，像是分別想起了各種不同的回憶。

    有的像是回憶起了墨白在大廈前，將自己逼進角落的回憶。

    有的像是回憶起了更多可怕的事情……

    空洞的眼神裡，彷彿有一層霧氣，正在緩緩的出現。

    沽——

    有一種空洞而虛無的聲音傳來。

    後面那隻怪物身上，延伸出了無窮無盡的血絲，像花花綠綠的神經組織與血管。

    這些血絲，有很大一部分，與十三身上的血絲連線在了一起。

    這時候，更多的血絲貼著地面與牆面爬行，向着十三涌了過來，同時，也像是有某種意志灌輸進了十三的身體，這使得十三的身軀微微顫著，眼中瘋狂之意涌現。

    嗤——

    墨白輕輕的呼氣，更加用力的抱緊了十三，輕聲道：“別害怕。”

    十三的臉上，瘋狂之意退去，迷茫的神色再度出現。

    瘋狂與淡漠，飛快的在他臉上交錯並變化著。

    十三明顯與那隻被稱為“神”的怪物，有著明顯的連繫。

    換句話說，她一直在受著那隻“神”的影響。

    這種影響，自然也可以說是一種汙染。

    墨白並不知道該怎麼切斷這種汙染，但他能夠做的，就是抱住十三。

    林芯不久前，對自己說過一種叫作“反向汙染”的概念。

    她的話，讓他想起，有關於汙染的概念與本質。

    普通人也有汙染。

    大笑，大哭，甚至一個無意識的動作，都有可能是汙染。

    那麼，現在他唯一祈求的，就是希望自己的懷抱，可以“汙染”十三。

    與此同時，他腳下的影子蔓延了出去。

    這麼近的距離下，沒理由要放任那隻“神”在那裏不管。

    “你也會忍受？也會擁抱？”在怪物催動著十三的時候，它的胸口有張臉，正在猙獰的喊著。

    “這種層次的力量，是給你這種過家家的小孩玩的嗎？”高進這時候似乎已經快要失去了自己。

    最起碼，他的聲音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理智，而是越來越接近瘋狂，就連他的聲音，也已經完全不再像是自己，越來越被瘋狂所浸染：“剛纔我本來就不該跟你浪費那麼多時間……”

    “但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也總算知道，什麼纔是真正屬於神的力量……”

    嗡嗡嗡——

    在他大聲喊著時，墨白沒有說什麼，只是眼神陰冷，忽然向它看了過去。

    在這一瞬間，墨白腳下的影子忽然拉長，向着怪物衝去。

    唰啦——

    這一次，“神”的反應較快，六隻眼睛同時眨動，再一次釋放精神衝擊。

    精神力量的衝擊與影子再次碰撞到一起，將地面橫著割出了一道道深刻的劃痕。

    只是，似乎是因為先前已經被影子突破過一次精神衝擊，記住了它的特質的緣故。

    這一次影子突破的速度，遠比之前更快，像是細密的黑色粒子鋸齒，飛快的切割打磨，將代表了精神衝擊的扭曲空氣一層一層消磨吞蝕，短時間內，距離那隻“神”便只剩了一米左右。

    那隻“神”似乎感覺到了慌亂，又或者說是在咆哮。

    身上忽然彈出去了無數的血絲，像是密密麻麻，黏稠的絲線，鑽進了周圍各個空隙裡。

    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誰也不知道這種絲線還有多少，又鑽了多深。

    這種絲線，就像樹的根鬚。

    喀喀喀——

    隨著那些絲線延伸了出去，周圍忽然有厚重的，黏稠物體覆蓋住建築物時的擠壓聲傳來。

    “嘩啦”一聲，廢舊的建築破碎，鮮血色的肉塊涌了出來。

    這些肉塊已經與那些細密的血絲連結到了一起，活物一樣涌來，與“神”融合在一起。

    這還只是開始。

    四面八方，都有這樣的巨大肉塊匯聚了過來。

    若是視角拉到半空，就會看到，這已經成了一座蠕動著無數怪物觸手的城市。

    每個街道的陰影處，廢棄的房屋裏，都有著大量古怪的，不可名狀的血肉飛快移動。

    它們所過之處，一座一座的建築倒塌，傾倒，揚起無數塵埃。

    整座廢棄城市，到處都是血肉在爬行。

    這座廢棄的城市，像是透過這種方式，一下子活了過來。

    滋滋——

    血管與神經一樣的物質，像是植物一樣覆蓋在了建築表面，最終與怪物連線在一起。

    整個城市，所有的怪物，在漸漸成為一個整體。

    或者說，它們本來就是一個整體，只是在等待這顆“心臟”的降臨。

    嘩啦啦——

    隨著血肉漸趨彙集，怪物的精神衝擊，也越來越強大，瞬間將影子推到了三米之外。

    與此同時，“神”的軀體，也在漸漸抬高。

    無數血肉的聚集，像是底座，將他的身軀，抬向了整個城市最高的地方。

    高進的臉已經消失，或者說，徹底被融化。

    那尊“神”，只剩了一張漠然的面孔，在彎彎的紫月之下，俯視著這座廢墟城市。

    或者說，俯視著此時它的腳下，小小的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