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635年，初冬。

    天隆以北三百餘里的D級城市，東平。

    東平是一座山中城。

    周圍三面環山，放在上個紀元算是宜居之地。

    但在這個紀元就談不上了。

    天元高層選擇在這裏建城，主要是因為山中多有礦藏。

    落日餘暉下，一輛土黃色山地越野車風馳電掣般駛入破舊的街區，揚起大片塵土和垃圾碎屑。

    最終，越野車在一座紅磚舊樓前面停下。

    隨即從車上下來兩人。

    正是匯合之後的王錯和俞青蘭。

    幾月不見，俞青蘭身上多處了些狂野氣息，此刻的她一身黑色武士裝，幹練而妖冶，就像是一朵盛開在荒野裡的黑玫瑰。

    反倒是穿著連帽衫的王錯，開始變得內斂，看起來更像一個人畜無害的大男孩。

    “師姐，他們人在哪裏。”

    下車之後，王錯便來到俞青蘭身邊問道。

    當初他離開天奉城，循著俞青蘭留下的標記，在一個小鎮上找到她，小鎮距離東平已經不遠。

    俞青蘭告訴他，在東平見到有邊緣會成員留下的應急標記。

    邊緣會聯絡標記有幾十種，應急標記屬於特殊標記的一種，表示有較為重要的事件即將發生，或者是需要商討。

    這也是兩人此次來東平的目的。

    天元區對邊緣會圍剿清洗已經持續一年多。

    現在還能堅持下來的，都是最忠誠的那一部分。

    “應該還沒有下工，我們就在這裏等。”

    俞青蘭走進舊樓。

    “他們都在挖礦？”

    “是的。”

    王錯頓時瞭然。

    東平四周都是礦山，而在礦山中幹活的底層礦工，五成以上都是查不到戶籍的黑戶。

    黑戶最隱忍，更容易盤剝。

    所以礦管上下並不排斥黑戶。

    而對於被劃歸為反人類組織，到處被通緝的邊緣會成員來說，躲進暗無天日的礦洞，總歸比流亡天涯要好一些。

    兩人來到舊樓二層，推門進去。

    房間中佈滿灰塵，地板上只有一串模糊不清的腳印。

    至於傢俱，則只有兩把椅子。

    “這會不是陷阱。”

    王錯走到窗戶前，探頭向外張望。

    這座舊樓明顯很長時間沒人來過了。

    那幾位將地點選在這裏，多少總是有些詭異。

    “東平糾察司名存實亡，護礦部隊都駐紮在山上，城裏只有兩個小隊。”

    俞青蘭顯然提前摸過底，只是沒到標記約定時間，見不到做下標記的人。

    而今夜，就是約定時間。

    兩人自從跟著師父袁亭流亡天涯，到浦園鎮生死一戰，再到天葬山下絕境逢生，直至今天，還沒再見過其他的邊緣會成員。

    等待之中，王錯倒是有點小期待。

    天色不覺間黑了下來，房間中兩人只是靜坐，並沒有開燈。

    或許開了也沒用。

    一座塵灰大厚的舊樓，通不通電還兩說。

    這時，樓外響起腳步聲。

    很輕微。

    腳步聲由遠及近，在樓下停頓幾分鐘後開始上樓。

    王錯站起身，徑直走了出去。

    俯身在樓梯口向下望。

    一個渾身黢黑衣衫破爛的中年男子正躡手躡腳往上走。

    王錯朝下望的時候，對方也同時抬頭。

    四目對視，中年男子驚喜出聲，“王錯！”

    “陳童隊長。”

    在對方認出自己的同時，王錯也認出了對方。

    陳童，邊緣武士團五名大隊長之一。

    邊緣武士是邊緣會私有武裝力量，強盛時期甚至不輸天元區任何一支特種部隊。

    但因此也成為清洗圍剿過程中重點選殺物件。

    遇到邊緣會的博士、學者或學徒，對方都會嘗試活捉。

    但唯獨對上邊緣武士，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擊殺。

    陳童能活下來，不容易。

    “來吧，我師姐也在。”

    王錯朝著陳童招了招手，轉身進屋。

    “青蘭也在？”

    陳童一邊驚喜一邊噔噔蹬的上樓。

    回到屋中，王錯嘗試拉燈，果然沒電。

    隨後陳童走進來。

    “袁博士呢？”

    陳童掃視一週，發現只有王錯和俞青蘭，不見袁亭蹤跡。

    提及袁亭，房間中陷入沉默。

    察覺到氣氛不對，陳童立刻意識到，袁亭可能已遭不測，所以當即轉移話題道：“青蘭，你們還記得1號生命體嗎？”

    “你見過它？”

    俞青蘭驚訝道。

    她和王錯都是袁亭的弟子，而袁亭是邊緣會生命密碼專案研究最高負責人。

    所以他倆對整個研究專案知道不少。

    在生命密碼專案研究過程中，研究團隊會選取樣本進行實驗。

    這些樣本統稱為生命體，產生適應並且良性發展的唯一個體則會被編號留存，持續觀察。

    1號生命體，便是出自第一個樣本群，白鼠。

    王錯和俞青蘭都見過。

    “是的。”

    陳童點頭道：“前些時候西邊狗頭山的山體坍塌，掩埋住好幾處礦洞，在清理礦洞的時候，有十幾個工人被咬死了，當時在場的人都說，是一隻白色的老鼠。”

    “你們也知道，開山動地的人都信那些神神叨叨，所以礦管也不找人去捉，就磕頭拜祭了事。”

    “眼下狗頭山那邊礦洞也暫停開採了。”

    這就是陳童的訊息。

    當然了，他做下標記，主要是想看看還能不能聯絡到人。

    至於1號生命體的訊息，還是次要的。

    陳童感覺自己就像行屍走肉，雖然僥倖活著，但終日躲在不見天日的礦坑裏挖礦，與世隔絕。

    他迫切想知道外界情況，想拼死一搏。

    死則死矣。

    勝過苟且偷生。

    “我會去狗頭山一趟。”

    王錯沉思了一陣，看向陳童道：“陳隊長，你有什麼打算。”

    “你們會……復仇嗎？”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試探性的問。

    畢竟，希望太渺茫。

    “當然。”

    王錯眼神堅定的道。

    陳童的目光瞬間熾熱起來，“那我跟你們走！”

    “外面，尤其是大城市，到處都懸掛著紅色通緝令，你也在列。”

    “不怕，我現在就怕挖礦功夫突然被落石砸死。”

    陳童撓頭道。

    王錯聽得出來，陳童這話裡的重點不是死，而是死法。

    “好，咱們連夜去狗頭山一趟，然後離開東平。”

    三人離開舊樓，驅車向西。

    只是等到車裏遠去，紅磚舊樓邊上的陰影裡，走出一個人影，望著車輛離開的方向，似在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