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之此時眼睛已經有些看不清了，也許是痛的，也許是摔的，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個大概，就連春兒和沈未凝的臉都看不清楚了。

    他胡亂的在身上摸了幾下，將那個小小的紙包給摸出來：“這個東西給 你，你們一定要收好。”

    沈未凝接過來開啟一看，是一個寫了字的紙做成的紙包，裡面是一顆圓滑碩大的珠子。那紙包上的字歪歪扭扭的，難看的很，卻並不難辨認，因為這麼長時間的大動作已經有些破損了。

    “……這是什麼？”沈未凝看了眼那紙包上的字跡，面色嚴肅道。

    “是我偷來的。”王信之小聲道：“對不起，我又偷東西了。”

    “這些是我在、在那山匪寨上偷跑出來時無意間看到的，那個、那個為首的人在林當大哥的屋子裏，在看這個密信，然後他給燒了。那密信我看不懂，但是我趁著他出去的時候拿了他的筆墨給畫出來了。”

    王信之說到這裏，頓了頓，似乎攢夠了力氣，聲音流暢了許多，就連面色都紅潤了一點。

    沈未凝見了心情卻並沒有一點好轉，而是猛地沉了下去。

    迴光返照。

    “這顆珠子是後來他的屬下過來給他的，他直接帶在了身上，我製造了點慌亂，逃跑的時候故意撞在了他身東西偷過來的，出來之後我嫌盒子太明顯就找了個地方給埋起來了，只帶了珠子下來。”

    一口氣將這些都說完，王信之那口氣竟是直接泄了出去，這段日子裏好不容易被他們養的稍微胖了一點的臉蛋迅速的灰敗了下去，整個人透出一股子死氣。

    “對不起，姐姐，我最終還是去偷東西了。”

    王信之說到這個的時候，眼中含著淚光道：“可是我、我不是個壞人……我……我不是壞孩子，你們要相信我…… ”

    請再信我一次，請不要失望。

    王信之想要開口說，嘴唇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他使勁抬頭想要看著春兒和沈未凝，想要看清她們的臉永遠記在心裏，可最終卻什麼也美能看清。

    沈未凝緊緊握著的手失去了最後的一點力氣，順著重量就要垂下，靠著沈未凝抓握的力道纔沒有掉落下去。

    她手中的軀體在慢慢的失去溫度。

    就在此時，後方隊伍又是一陣喧譁——王夫人夫妻兩人帶著雲州城剩餘兵馬迅速趕來加入戰場，將已經出現頹勢的局勢再次扭轉、強勢的同王府親兵一起控制住那些人。

    “王信之？王信之？”春兒慌亂的上前搖他的身體，眼中含淚想要將人再次叫起來，就像是曾經無數次叫他起床一般：“信之你醒醒！你醒醒！王信之你說話啊！”

    沈未凝的眼中也滿是淚水。

    以信接人，天下信之；不以信接人，妻子疑之。她最初給王信之起這個名字，是因為她不信他，她收養了王信之，給他起這麼一個名字，就是爲了敲打他，不要試圖欺騙她們、利用她們的善心做奸細。

    可是這麼長那個時間以來，王信之從未負過她們，他是真的在從心感恩她們的收養與幫助，是真的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們，現在也是真的爲了她們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也許是因為曾經的流浪經歷，王信之其實警惕性很高，跑的也比一般人要快要靈活，若不是要爲了她們偷這個珠子、偷信件出來，他現在根本就不會這麼狼狽，更不會……死。

    王信之會很快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藏匿著，他最擅長藏匿了，然後等到事情結束之後，再從藏身的地方出來，跟著王夫人一起回她們在江南的家。

    而不是像是現在這樣，悽慘的死在他們的面前。

    沈未凝拿著那些東西的手都在顫抖。

    王信之是最不擅長讀書寫字的，曾經他一句三字經都要背上兩天，自己的名字都要寫上兩天一夜才能勉強辨認，現在他卻爲了她們，將這份密信在短時間內背下並工工整整的全部默寫出來，交給到她們手中。

    他曾經對著她們發誓再也不會偷東西了，現在卻爲了她們鋌而走險將這珠子從那人的身上給偷了出來。

    都是她們、都是她們的錯。

    “信之放心，我們不會怪你的，也不會對你失望。”沈未凝垂頭看著王信之大睜著的眼睛，哽咽道：“我們不會怪你的，我們知道，信之是好孩子，信之不是壞人。”

    都是她們的錯。

    王信之將全部的信任都給了她們、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她們，可是她們卻從一開始就騙了他。

    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就連王信之想要和她們共姓的姓氏……也是假的。

    王信之將自己的滿腔真誠，託付給了她們的虛假上。

    沈未凝想到這裏只覺得諷刺，諷刺到她淚流滿面，幾乎要抑制不住哭聲。

    那一瞬間，她竟有些不敢看王信之的眼睛。她伸出手來，將他大睜著的眼睛緩緩閉上，自己也閉上眼睛，與他額頭貼著額頭。

    春兒已經痛哭出聲，不能自已。

    姑爺山的局勢很快就被控制住，王夫人幾乎是做完這些事情之後立刻便下了馬，匆匆跑來這邊：“王信之呢？！你們可看見了信之沒有？！王信之——”

    王夫人猛然失聲。

    她已經看見了此時的情景。

    “王信之他已經……去了。”沈未凝哽咽著道：“王信之他去了……”

    王夫人猛地跪在王信之的身前。

    “怎麼會？怎麼會……”她不可置信的說道：“分明今日我出門時他還好好的！我同他說好了今日要給他做他愛吃的小酥肉……我出門時留了人啊，我留了人啊！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

    “王信之你說話王信之！你別嚇嬸嬸，信之你別嚇嬸嬸！”

    向來幹練的王夫人也是泣不成聲，哭倒在王信之的身上。

    “怎麼會這樣呢！我分明是留了人在家裏的！”

    她素手握拳狠狠地砸向地麵，激起一陣塵土。

    “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