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0年的貝拉肯，如果說在前線的巢都城市中，奴-隸工人們是暫時做穩了奴-隸，那麼在後方，則是想做奴-隸都不得。

    ——商陸

    對於常年溫度在零下四十攝氏度的貝拉肯來說，晶瑩剔透得仿若玉鏡般的地表是它永恆的主題。

    放眼望去，白茫茫的冰原沒有絲毫的凸起，平坦得可以直接看到地平線盡頭，完全模糊了天與地的界限。

    這就是貝拉肯，一顆大氣稀薄得無法呼吸，地表常年都萬里冰封，且每年還會經歷一次小行星冰雹洗禮的巢都星球。

    這顆行星是如此的寒冷，以至於任何液態水一旦暴露在空氣中，都會立即變成冰，而星球上絕大多數水都在地下，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進行開採，再加上每年都會有的小行星冰雹洗禮，於是這顆星球從被發現開始，人們便生活在了陰暗得如同巢穴一般的地下都市之中，與世隔絕，以求免受地表極端環境的影響。

    然而這顆行星蘊藏的鐵礦是如此的多，以至於整顆星球從軌道上看時，肉眼可見得呈現出刺眼的紅色，再加上它附近的帕內夫里亞小行星帶中含有大量且巨大的含鐵小行星，這使得環境無比惡劣的貝拉肯，不僅成爲了帝國的一個主要採礦中心，同時還成爲了帝國雙頭鷹旗幟上，代表雙鷹之一的科技神教的下轄鑄造世界。

    但是這個古老且曾經有著龐大影響力的鑄造世界，如今卻被從外天空飄來的綠皮打得丟盔卸甲，在綠皮長達75年的持續進攻下，已經整整丟失了三分之二的星球疆土。

    於是，這個原本奴-隸工人比例就高達95%的星球，現在更是破天荒的達到了驚人的98.7%。

    那些總人數高達18.5億，甚至更多的奴-隸工人，要麼日夜在工廠勞作，只爲了生產出更多的工業產品，完成帝國的要求指標；要麼一輩子都在開採冰或鐵礦，在維持其他奴-隸那最低生存底線的同時，提供工業所需的原材料。

    可按照現在的局勢來看，如果不發生意外的話，再過十年，或許奴-隸這個悲慘的身份便將徹底淪為過去式，因為屆時這顆星球極有可能迎來它的新主人——綠皮！而到了那時，所有的人類包括奴-隸，都將會被綠皮屠殺殆盡。

    思緒及此，正在瀏覽著從多祿的官方資料庫中，複製出來的資料與資料的商陸，恍惚中，突然讀取到了一段原本儲存在資料庫底層的文字：

    “假如有一種暴力，‘將人不當人’，不但不當人，還不及牛馬，不算什麼東西；待到人們羨慕牛馬，發生“亂離人，不及太平犬”的嘆息的時候，然後給與他略等於牛馬的價格，使得打死別人的奴-隸，賠一頭牛，則人們便要心悅誠服，恭頌太平的盛世。為什麼呢？因為他雖不算人，究竟已等於牛馬了。”

    ‘所以，當下的貝拉肯，或者說多祿，究竟是處於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還是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呢？’虛擬空間中，商陸望著自己從多祿官方資料庫中，檢索出來的有關貝拉肯奴-隸工人的種種記載，不禁迷茫了。

    商陸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就像一個經受了新中國十六年教育的合格大學生，忽然去到了封建矇昧的古代，或者黑暗落後的中世紀，必然會在生存之外，對所處時代進行思辨，而後窮則裂土封侯，稱王稱霸；達則撒下火種，掀起革命一樣。

    當他親身來到了這個前世只存在於遊戲和小說中的黑暗絕望世界後，他也開始了不斷地觀察，不斷地思考……

    於是，原本那些抽象的黑暗與絕望，漸漸真切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並與他的三觀產生了巨大的衝突與割裂。

    “嘿，李察，你在想什麼呢？”忽然，發現商陸眉頭緊皺，明顯是在神遊天外的佛裡西斯，打斷了他的思考，小聲提醒道：“我們馬上就要該穿越交戰區了。”

    回過神來的商陸低頭瞥了眼身旁一臉惴惴不安的佛裡西斯，沒有再去繼續思考那些當前註定沒有答案和結果的事情，而是將注意力放回了當下。

    不過商陸並沒有回答佛裡西斯的話，而是靈機一動之下，朝他另自問道：“佛裡西斯，你說當有一天，像你這樣的契約奴-隸工人可以不用每天都在工廠裡拼命勞作，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去和綠皮拼命，而是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時間與工作的話，你打算去做些什麼？”

    “去做些什麼？”佛裡西斯一臉奇怪地抬頭望著商陸，“如果既不工作，也不去和綠皮拼命，那吃什麼呢？”

    聽到這個回答，商陸沉默了。

    是啊，吃什麼呢？

    商陸不知道該怎麼評價說出這個回答的佛裡西斯，踏實？還是愚昧？無言的他，最終選擇將目光投向遠方。

    只見在地平線盡頭的黑夜裏，無數的機槍子彈在夜空中拉出一條條肉眼可見的彈道，宛若一條條火龍劃破夜空，而即使是隔著近十公里遠的距離，那狂風暴雨般的炮火轟鳴聲，還是不斷地朝著三人耳朵灌去，那連綿不絕的爆炸所產生的光亮，直接照亮了半邊天。

    這樣宏偉的戰爭場面，一開始還將經過九死一生才逃回多祿的佛裡西斯和亞克力震撼得目瞪口呆，但在連續看了三天三夜後，佛裡西斯和亞克力對此已經初步免疫了。

    誰也沒有料到，就在商陸和佛裡西斯他們返回多祿的兩天前，位於多祿東南方向的巢都城市梅尼終於在綠皮長達兩個月的不斷進攻下，被攻破了防線。

    於是，位於梅尼後方500公里處的多祿，就這樣成了戰爭的最前線。

    即使多祿官方對於梅尼的淪陷早有心理準備，然則還是沒有預料到計劃中可以再堅持一個半月的梅尼，會這麼早便崩潰。

    被梅尼的突然崩潰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多祿官方，在戰爭忽然就升了級的背景下，一切工作都亂了套。

    於是，跟隨佛裡西斯他們一同返回的商陸，在為自己營造了一個在之前的戰鬥中，因為指令衝突而失陷於綠皮控制區的戰械身份後，只不過是大致檢查了資料和日誌記錄，便被重新連入了終端，然後分配到了新的控制鏈之中。

    商陸甚至覺得，在綠皮大軍距離多祿只有50公里的現在，就算自己是叛械，多祿官方可能也不在乎了。

    其實以商陸這幅機體的科技含量，如果商陸真的有心為自己捏造一名正常人身份的話，在當前背景混亂的情況下，他有信心可以做到沒有任何破綻，只是在經過縝密的計算與推演後，他發現戰械的身份對於自己的計劃實施更為有利。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之後商陸藉着連入控制終端的時機，黑入多祿的官方資料庫後，驚訝地發現多祿的科技神甫們，已經就著正在進化得越來越恐怖的綠皮，和近年來變得越加頻繁的混沌腐化事件，在商討著要不要進一步放開對AI戰械的智慧限制，實現戰械殺戮的更高效化，從而以應對正在變得日益糟糕的局勢了。

    甚至商陸還看到，其中有偏激的觀點認為應該更進一步，直接在編寫AI戰械的底層程式碼時，採用開放程式設計模式，使得AI戰械們可以在戰爭中不斷進行深度學習，自我進化，從而形成個性化戰術，乃至自我意識，讓新一代的戰械能夠更有效率地對那些綠皮和邪神信徒們進行物理淨化。

    顯然，多祿的科技神甫們，在眼見多祿就要成為下一個被綠皮推平的巢都時，已經開始瘋了，不僅將帝國“絕對禁止研發人工智慧和思考機器”的禁令踩在腳下，還想要更進一步的，直接在生產線上就生產出擁有自我意識的戰械。

    而這揮舞雙刃劍‘自我意識’的瘋狂舉動，在商陸看來，無異於是在飲鴆止渴，因為不論成敗，它對於帝國來說，都將是遺毒無窮的。

    所以對於這些一方面可能是爲了生存而去衝破藩籬，大膽革新地去研發新一代戰械；一方面則極有可能是已經被邪神腐化了頭腦，打算藉此機會放出人工智慧這頭猛獸的科技神甫們，便是商陸都不知道該從什麼角度去看待他們的行為。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大多數創新和改革的背後都有著混沌邪神的影子。

    轟！

    又一發重炮帶著刺耳的轟鳴聲從天空中落下，在大地上發出憤怒的咆哮，巨大的爆炸聲將不知不覺中又開始出神的商陸拉回了當下。

    這次，商陸終於感受到自己處理器的執行不正常了。

    看來，只要一思考人文類的問題，便是效能再先進、再強大的處理器，也會陷入運算資源被無意識地過量使用，進而任務程序主次不分的困境。’

    迫不得已，商陸只能暫時將對時局的思考放下，並對運算資源進行了重新分配。

    旋即，他在掃視了一眼麾下隊員的狀態後，眉頭微皺的他，不得不刻意用略顯呆板的機械聲音命令道：“全體都有，原地休息五分鐘，準備透過地下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