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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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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對話

    Waaagh……惡魔……鼠潮……Waaagh……蟲潮!

    ——一隻綠皮倖存者

    佛裡西斯望著在由一輛輛大卡車組成的臨時營地門口,不斷走來走去的李忱,無奈的搖了搖頭,“行了,別轉啦,再轉我頭都暈了。”

    “其他人不知道商律的身份,你我還不知道嗎?”望著仍然繼續走來走去,似乎沒有聽到自己話的李忱,佛裡西斯低嘆了一聲,“人家可是曾經威名赫赫的白剎幫首領白剎啊,第一屆全軍比武大賽上,你我可是連人家身體都碰不到的存在啊。”

    聽到這,李忱總算停下了步伐,轉身望向靠在一輛大卡車前的佛裡西斯,“還有十分鐘!”

    “什……什麼?”李忱話題跳得太快,以至於佛裡西斯第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李忱的話是什麼意思。

    而待下一秒明白過來後,佛裡西斯也不由沉默了,但很快他便又笑了起來,“這不是還有十分鐘嘛,急什麼急,說不定等再過九分鐘,他們就出現了呢。”

    聞言,李忱面無表情的斜了佛裡西斯一眼,沒有在這種無意義的俏皮話上和他繼續。

    忽然,佛裡西斯挺直了身子,指著前方的黑暗激動的大叫了一聲,“哎,你看,這不是來了嗎,都沒有過去九分鐘呢。”

    唰!

    李忱扭頭朝前面的夜幕望去,果然見一群渾身佈滿了硝煙,你攙我扶的身影緩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啪!

    “營長同志,偵查連16人,一排12人,申請歸隊!”商律走到李忱身前,啪的一聲朝李忱敬了個軍禮,雖然面容上難掩疲倦與蒼白,但話語中仍然充滿了力量,只是那黯然和憤怒的神情,即使是一路走來的時間裏,也依然沒有從他臉上淡去分毫。

    啪!

    李忱轉動著頭,鄭重的向商律、向所有幸存歸來的戰士,回了一個莊嚴肅穆的軍禮。

    “批准歸隊!”

    與此同時,不論是佛裡西斯,還有其他正在進行警戒的戰士,都莊重的朝戰士們行了個久久的注目禮。

    所有人心中都明白,若不是偵查連的拼死犧牲,那麼等自己這些人毫無防備的進入敵人設伏點後,便是自己等人傷亡慘重。

    甚至以偵查連遠超一般部隊的軍事素質,在才遇伏時也不是沒有能力脫離戰場,之所以最後犧牲如此之大,全是因為偵查連用自己的性命拖住了敵人,為大部隊的撤離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

    ‘126人的偵查連和32人的一排,最終只回來了28人,連個零頭都沒有……’

    坐在第一輛大卡車副駕駛位置上的李忱,望著車窗鏡裡,那在黑暗中不知道蜿蜒出去多遠,完全看不到頭尾的鋼鐵長龍,心中既是心疼,又是自豪。

    誰能想到當初不過是在執行偵察任務時,渾渾噩噩中意外捲入的一個小團體,竟然在短短的兩三個月時間,便發展壯大到了當下數萬人的龐大規模,甚至還有那麼多人甘願為之赴死。

    而這一切,更多的僅僅只是因為那人所提出的那個虛無縹緲的理想——星星之火,終有一日可以照亮整顆星球,甚至整個星空。將一切不公,剝削,迫害,黑暗……全部燃燒殆盡!建立起一個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平等、公正和友善的新世界!

    可是,隨著商陸丟擲的知識和思想理論越來越多,李忱發現,包括李秩,佛裡西斯和自己在內的大多數星火中高層人物,都不由得對一件事產生了懷疑——那新世界的諸如公有制、依法治國、追求真理等制度真的可以建立起來嗎?

    如果說之前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對於世界的認知是糊塗甚至是混亂的,那麼在經過商陸這麼長時間的教導以後,已經初步建立起了認知世界的知識體系的他們,已經能夠按照商陸所傳授和教導的知識與方法去睜眼看世界了。

    而此時放眼望去,不論是他還是其他人,所看到的無一例外全是觸目驚心和令人絕望與窒息的黑暗、無知、腐朽以及混亂,數十億的工人完全淪爲了奴-隸式的工具,沒有思想,沒有知識,宛若行屍走肉一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在工廠機械進行著早已重複了上億遍的動作,而即使是貴族和科技神甫們,對於知識大多數也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充滿了愚昧和無知。

    而這一切之所以在綠皮入侵以前沒有暴露出來絲毫,僅僅只是因為上萬年來的慣性使得所有人都習慣了渾渾噩噩的昏睡在那沒有窗戶的黑暗鐵屋裏。

    可現在,綠皮突然出現在了這鐵屋外並燒起了火,於是死亡的威脅使得這鐵屋裏的幾個人從昏睡中醒了過來,可是這沒有窗戶且無比堅硬的鐵屋,如果沒有鐵屋裏的人萬衆一心,是萬難破毀的,而如果在昏睡中就此死去,並不感到死的悲哀與痛苦。

    現在有人醒來了,並且喚醒了一部分人,但是此時這些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的人,一方面看到了毀壞鐵屋的希望,一方面卻也感受到了無盡的痛苦——那毀壞鐵屋之艱難,甚至無法毀壞而只能清醒的迎接死亡降臨的苦楚。

    而自己這些清醒過來的人,真的能如今天前仆後繼為毀壞鐵屋所犧牲的戰士們臨死前所期望的那樣,在未來某一天建立起一個嶄新的世界,並在新世界裏為他們爭取到他們所應得的待遇嗎?

    這一刻,雙目失神的李忱,望著黑暗中那運輸鐳射槍生產部件的鋼鐵長龍,不禁怔怔的陷入了迷茫和思考之中。

    就在距離李忱後面不遠處的一輛大卡車上,坐在副駕位置的佛裡西斯此時也同樣陷入了和李忱大同小異的思索之中。

    甚至於作為兩個最早接觸商陸的人,佛裡西斯不同於亞克力那個一天到晚只知道埋頭執行命令,而從來不會去主動思考什麼的憨貨,他甚至於在一開始就因為自身靈能者身份的特殊性,就對商陸起疑了。

    自一年前那呢喃聲在他腦海中出現開始,他在苦苦忍受那完全不明意義,卻又充滿了扭曲和邪惡氣息的呢喃囈語之餘,亦偶然從其中窺聽到了一些清晰的、可以理解的知識。

    在那些零碎的,甚至大多隻有隻言片語的可理解囈語中,便有一些是早已埋葬在歷史中的禁忌知識。

    佛裡西斯在對這突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詭譎事情感到疑惑和痛苦的同時,卻也在那些可以理解的知識轟炸下,對於世界、宇宙和帝國的認知突飛猛進。

    在這其中,便有關於鐵人叛亂的零星記載,因此對於當初突然出現在戰場上,並且大殺四方的商陸,佛裡西斯在一開始便懷疑起了其真實身份。

    之後,隨著時間的推移,佛裡西斯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深,不論是那和人幾乎沒有差異的情感表現,還是那身上偶然展現出來的高科技,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在那囈語中所聽到的鐵人特徵無比吻合。

    然而,佛裡西斯雖然對商陸身上表現出來的種種異常心生懷疑,可是他在心中的懷疑越來越深的同時,他也明白在當今的背景下,無論是他,還是營地裏的數萬人,其實都是依賴於商陸才從當下這個混亂和黑暗的世道中勉強苟活了下來。

    故而佛裡西斯漸漸的將對商陸身份的探究當做了一場冒險活動,而不再執著於追求真相。

    接下來的行程雖然經歷了諸如遭遇小心變異生物群襲擊,以及活不下去的黑幫分子和奴-隸工人攔路希求收留等突發情況,但好在一路來雖然小事不斷,但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

    在所有人三班輪流倒,車隊沒有停頓片刻的背景下,終於在出發後的第四天凌晨,隊伍回到了營地所在的區域——位於地下六百米,處於中巢區和下巢區交界處的根水區。

    部隊剛來到分水區連線根水區隧道的出口處,遠遠的便望見了一道黑夜中光彩奪目的亮光。

    隨著距離的拉進,在車隊最前方的李忱發現那亮光是一個在隧道盡頭立著的森嚴哨卡,而這個明亮規整的哨卡似乎成了一個分界點,或者說一道分開光明與黑暗,秩序與混亂的分界線。

    因為目光越過哨卡之後,可以看見不僅那不知何時已經被平整過的道路上,兩側都出現了排列整齊的路燈,甚至於錯落的燈光也宛若星空中的星星一樣鋪在道路兩旁的大地上,數量雖然不多,但是那微弱的光芒還是將哨卡後的黑暗世界勉強照亮了一個輪廓,隱約之間,李忱似乎還看見了在那道路兩旁的廢墟中正有人影在埋頭勞作。

    而在哨卡面朝的方向,除了車隊刺眼的燈光外,便再也望不見任何有生機的景象。

    吱……

    卡車在哨卡前穩穩停了下來,坐在副駕駛位置的李忱,還未下車,便看見了哨卡前的道路上站著一名他無比熟悉的人,但是李忱的目光並沒有投向那名老熟人,而是望向了哨卡站上正迎風飄揚著的鮮豔旗幟。

    那是一面通體赤紅,而在旗幟的正中央是一團正熊熊燃燒的金色火焰,遠遠望去,似乎一團火焰正在血泊中緩緩升起。

    星火旗!

    不過李忱知道,營地裏也有人叫他金火紅旗,但不論叫什麼,這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是代表星火的旗幟。

    至於為什麼選用紅底的紅旗,李忱記得這個問題在當初確認旗幟的會議上,自己便就此問過團長——這個旗幟圖案的提出者,而當時的畫面,即使是到了現在,李忱仍還能清晰的記得。

    “紅旗,是因為爲了全人類的解放與和平,數萬年來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為此流盡了自己的鮮血,這麵旗幟是無數前人與後來者用自己的鮮血染紅的,而我們作為繼承者,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自己忘記初心,因為在將來,還將會有無數人前仆後繼的為此犧牲。”

    那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的話語聲,以及團長在說這話時那複雜到了極致的神情,即使是到了現在,李忱還是想不出一個詞來概括出當時團長的神情。

    那神情中,既有期待、炙熱、堅定、哀痛,又有忐忑、彷徨、迷茫、痛苦,以及殉道者的慷慨赴義……那神情中蘊含的情緒是如此的多,以至於當時所有參加會議的人都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一件事,才能讓一臺智械表現出如此複雜到了極點的情緒。

    可是在經過了這次任務,以及看了商律在返回路程上,交給他的有關於偵察連的戰鬥報告後,李忱似乎漸漸明白了……

    就在李忱望著那飄揚的星火旗,思緒越飄越遠時,一道狂放不羈的大喝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嘿,發什麼呆呢,還不下車?”

    回過神來的李忱循聲望去,便見那名熟人不知何時站在了車窗外,正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看著那道益加健碩的身影,李忱鬼使神差的忽然開口道。

    “你說,團長當初在確定星火旗時,是否早就意料到了現在這樣的局面?”然而,就在車窗外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眉頭皺得更緊的李忱,便又若自問自答般的繼續道:“或者說……對於未來,團長早已有了殉道者的覺悟?”

    “啊!?”李驍撓了撓頭,眉宇間佈滿了不解,“你說什麼?怎麼出去一趟回來你就瘋言瘋語起來了?是不是腦子在外面被撞到了?”

    就在李驍說話期間,思緒已經重新恢復了正常的李忱神情淡然的搖了搖頭,“沒什麼!”隨即開啟車門跳下了車。

    啪!

    看見李忱敬禮,李驍也收起了臉上的困惑,肅穆的回了一個禮,“營長同志,請配合檢查工作。”

    聞言,李忱放下右手,回過頭對著身後的車隊大吼道,“二營,全部都有,下車,接受檢查!”

    李驍望見李忱的舉動,也是毫不含糊的直接一揮手,下一刻,哨卡前早已準備好的檢查部隊迅速有序的衝向車隊,按照計劃展開了檢查工作。

    看著車輛上陸陸續續下來,筆直站在卡車旁一邊守護卡車,一邊準備接受檢查的二營戰士,還有已經開始有序檢查工作的隊友,李驍繃著的臉終於鬆了下來,臉上再次浮現出笑意。

    李驍收回目光,低頭望向身前的李忱,溜圓的虎目中充滿了期待,道:“李忱,這次回來你有半天的休假時間,那時候我也正好調休,我們到時候再切磋一次唄?”

    “……”李忱沒有想到經過上次二隊近乎全隊戰死的慘痛教訓後,李驍居然還沒有將自己這嗜武成痴,見戰則喜的性情收斂一二。

    最後,李忱冷冷的橫了眼李驍,不鹹不淡的回了句,“等你能打贏團長以後,再來找我吧。”

    “等打贏了團長再來找你?”李驍納悶的撓了撓頭,“為什麼要打贏了團長再來找你,再說了,等我能打贏團長了,我還來找你單挑幹嘛?”

    “因為等你打贏了團長以後,你就可以想要和誰打就和誰打,而在你沒有打贏團長之前,你不論和誰打,都是違反紀律的事情!”李忱淡淡的瞥了李驍一眼。

    自從之前二隊因為李驍的衝動而近乎全軍覆沒之後,李忱對於李驍的觀感便一落千丈,如果說之前李忱還只是覺得李驍不過是單純喜歡與人切磋的話,那麼在經歷了二隊覆滅的事情後,李忱再對待李驍,就頗有點公事公辦,不假顏色的味道了。

    但是在說完這句話後,望著李驍尷尬的臉色,李忱還是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你不會在我外出的時間裏,真的忍住了沒有去找那些政委切磋吧?”

    “我……我……”聽到了李忱的問題,李驍原本就羞愧得發紅的臉色,變得愈加通紅了,最終,在欲言又止的囁嚅了半晌後,他終於開口道:“去了,但是第二個就把我舉報了,昨天我才從禁閉室出來。”

    “……”明白了事情前因後果的李忱,瞬間就無語了,可望著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錯誤,仍然一臉憤憤不平的李驍,想起曾經一起流血流汗流淚的訓練經歷,李忱終究不忍心這位昔日的好友在遠離組織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甚至有朝一日走到將要設立的軍事法庭上。

    “你有沒有想過,即使有一天你能打贏除團長之外的所有人,但以你的思想覺悟、政治覺悟以及性格,也不可能成為政委,而成不了政委的話,以你越來越落後的軍事指揮素養,連級以上軍事主官的位置永遠沒你的份。”

    一口氣說到這,李忱不由頓了頓,方纔繼續說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李忱一番宛若連珠炮似的話,直接讓李驍聽糊塗了,在聽到李忱最後的問話後,他不由傻傻的反問出聲,“意味著什麼?”

    “……”饒是越來越喜怒不形於色,李忱此時也不由的被李驍耿直的反問給噎了一下,狠狠的白了李驍一眼後,他沒好氣道:“意味著你會離你喜歡的戰場越來越遠。”

    “嗯?李忱你什麼意思?你怎麼把我說糊塗了?”李驍困惑的撓了撓頭,“我都已經成爲了除團長以外最厲害的人了,為什麼反而會離戰場越來越遠。”

    “因為你再這樣下去,你早晚有一天會因為你的性格而導致讓你終身後悔的事情發生,並且團長在我出發前,就在會議上說過要推進部隊的軍法建設,而按照團長謀定才動的行事風格,我想你最近應該也感受到了部隊的風氣正在變化吧?”

    李忱望著被自己一番話說得滿臉通紅,完全說不出話來的李驍,總算稍微放緩了些語氣:“總而言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今後到底打算怎麼做!還有,別忘了二隊的戰士們到底是怎麼死的!”

    “我……”

    就在李驍被李忱的一通話說得恨不得地上有個地縫能讓自己鑽進去時,一聲報告忽然響了起來,而這聲報告總算將他從尷尬得快要令人窒息的氣氛中解脫了出來。

    “報告!檢查完畢,無任何異常情況,可以放行!”

    “呼……”耳邊忽然響起的報告聲,使得頭已經快要低得塞進胸膛裡的李驍忍不住如釋負重的長出了一口氣,他猛地抬起頭,仰頭大喊道:“放行!”

    在仰頭大聲吼完命令後,李驍急忙閃到了路旁,根本不敢去看李忱的目光,甚至於連敬禮都忘記了。

    見狀,李忱不由在心中低嘆了一聲,眼底閃過一抹失望,但是最終他並沒有再說什麼,在對著退到路邊低頭望著腳的李驍,和前來報告的戰士敬了一個禮後,李忱直接轉身拉開車上回到了車上。

    嗡嗡嗡……

    就在卡車發動時,李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探出頭對不遠處的李驍喊道:“後面車隊上的人是這次出去後收攏的難民,我不方便帶著他們去交任務,你喊幾個人帶他們去營地。”

    “啊……啊……哦!”

    等到滿腹心事的李驍終於反應過來時,李忱所乘坐的車輛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之中,但是連綿不絕的卡車仍在絡繹不絕的從他面前經過。

    “隊長,李忱營長剛纔和你說了什麼啊?你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剛纔前來報告的戰士望著一幅魂不守舍模樣的李驍,忍不住出聲問道。

    聞言,李驍並沒有回答戰士的提問,而是反問道:“4527,你說拳頭大難道不對嗎?”

    曾經二隊除李驍外的唯一倖存者4527,現在已經由連裡的政委取名叫做李秉集的戰士,在聽到李驍的話後,不由用莫名其妙的眼神對李驍從上到下的掃了又掃:“隊長,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知道部隊裡,或者說營地裏拳頭最大的人是誰嗎?”

    “團長!”李驍不假思索的直接道。

    李秉集聞言點了點頭,又道:“那你知道整個部隊,整個營地最守規矩的又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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