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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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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讀書不快樂嗎

    “生於亂世,苟利國家生死以……”

    耳邊的聲音彷彿從遠處飄來,模糊縹緲,一直到溫和的陽光透進眼裏,才重新清晰。

    他還是一襲素白長袍,從落雨的江南古鎮,走進芳草萋萋的城郊,槐樹下,他和一溫婉女子對面而立。

    時間彷彿流水,不知不覺淌過數年,他從少年模樣,成長為青年,面上的細碎絨毛褪去,面板變得細膩許多。

    恰逢槐花盛開的季節,純白花瓣如雨墜落,簌簌落在兩人肩頭。

    “十五……十五……”女子聲音溫婉柔和,即便是正常說話,都似是怕驚到他,特意將音調放的較低。

    孔毅面龐上流轉著細碎光影,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現實裡的進度,一會兒眼前又浮現出古鎮裡,與女童啃著糖葫蘆的歡笑模樣。

    陽光異常晃眼,他神情恍惚的盯著女子,紛繁的心緒逐漸理清。

    觀想法、夢魘、道家……一切有關現實的記憶都在淡化,新的意識涌進腦海。

    現在的時間線,距離和女童相遇,已過去三年之久。

    他現在透過府試,已是這邊陲小鎮裡,為數不多的秀才。

    飽讀詩書子集,他的心境也隨之變化,從得過且過,安穩平淡的過一生,變為苟利國家,不求富貴。

    孔毅回過神來,他伸手,拈起女子髮絲上的槐花,嘴角不自覺掀起淡淡弧度。

    女子清澈杏眸裡泛起光亮,臉頰微紅,但旋即便黯淡下去。

    “十五,我一女子,見識淺薄,不知國家與民生,但父親說了,你家境貧寒,只有此次鄉試中瞭解元,才能來提親。

    孔毅收起遊離的思緒,溫和笑道:“放心,寒窗苦讀三年,這次鄉試我必中解元,等從省城回來之後,我就去向你父親提親。”

    女子眼眸低垂,面帶羞澀,她輕咬著下唇,思索片刻,才道:“其實……你不必有壓力,我會一直等你的。”

    孔毅微怔,年華易老,女子最好的年歲,不過就是這幾年,鄉試三年一次,她能等幾次。

    但是這句話,便足以讓他溫暖。

    “靜姝,你等我……”他嘴唇翕動,心裏有無數話想說,但最後,就只剩這一句。

    素白的袍子隨風飄起,與粘在上面的槐花,一起淹沒在刺眼的陽光裡,他踩著柔軟的草地,向着遠處走去。

    ……

    眼前的城郊光景逐漸褪去,變得模糊不清,耳邊踩踏青草的細碎聲音,被嘈雜的歡笑聲取代。

    他走在城郊的土路上,腳下的泥濘,倏然就變為堅硬的青石板,但與古鎮的斑駁破舊不同,這些石板嶄新方正,透著濃重的煙火氣。

    時值秋季,傍晚的風有些微涼,孔毅身邊的場景從城郊,變換為鬧市,吆喝聲飄搖進滿街的煙霧裡,帶著烤紅薯的香甜。

    “十五……”旁邊書生模樣的人,拿著手肘輕碰他的胳膊,挑著眉頭,道:“三年寒窗苦讀,一朝成解元。”

    “走,孔解元,勾欄聽曲去?”書生抱著手裏的油紙,從裡面捏著蜜餞扔進嘴裏,邊嚼邊說。

    混亂的記憶涌進腦海,但無需梳理,就自己變得清晰。

    孔毅目光恍惚,腦海裏的畫面,還是槐樹下笑靨如花的女子。

    只是這一去,就已是相隔數月。

    他從邊陲小鎮離開後,來這省城鄉試,在這裏的客棧停留數月有餘,直到秋闈開始。

    今日放榜,他高中解元,本想馬不停蹄回那江南古鎮,向靜姝父親提親。

    但是,戰亂蔓延到這裏,省城暫時封鎖,需得辰時到申時這段時間內,才能出城。

    恰逢同門邀請逛廟會,便乾脆出來散心,順便想著買些有趣的物件,回去送給靜姝。

    “新逢,去勾欄,你請客?”一位同行的微胖書生,笑著問道。

    “非也,非也……商賈官員,需用黃白之物取得女子歡心,但我等文人,憑詩才就可令美人趨之若鶩。”新逢搖頭晃腦道。

    呵……不就是白嫖嗎?還說的如此清新脫俗。

    孔毅心裏無奈失笑,卻不駁同門面子,只是有點疑惑,他為何會知曉這“白嫖”二字。

    他能理解意思,但這詞,似乎並未聽人說過。

    就彷彿,他的腦海裏,還藏著第二具靈魂。

    幾位同門,被新逢的這番話,說的心情激盪。

    的確,自古文人視名如命,要是去勾欄聽曲的時候,賦一首傳世的風流詩詞,捧一位花魁出來。

    而後,在場之人,勾欄小廝,將這段軼事在坊間傳揚。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嘖嘖,想想就令人心神澎湃。

    孔毅看眾同門眼睛微亮,一副意動的樣子,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文人確實重名,但也重名節,才鄉試完就去勾欄聽曲,真是……下賤。

    街邊的粉羹香氣撲鼻,熱氣朦朧著燈火,相比起去關愛賣藝女子,他還是覺得這些小吃更誘人。

    孔毅心裏不想去,不過也不好直接拒絕,他的目光在幾位同門身上流連,最後在他們的粗布袍子上微頓。

    “咳咳……”他眼睛微亮,清了清嗓子,引來幾人的目光。

    新逢這時回過神來,他跑過來拽住孔毅,笑意濃郁的道:“十五,咱們幾人裡,就數你深諳詩詞之道,這次你能中解元,也與此脫不了干係。”

    “等會兒到地方之後,還請你作些詩,借我們幾首去人前顯聖。”

    嗯,沒錯,讀書人的事,不能叫剽,只是借而已。

    “呃……”看新逢走火入魔的厲害,孔毅不禁扶額,他將手裏的三枚銅板,遞給旁邊的貨郎,拿起一份糖炒栗子。

    他解掉捆著油紙包的繩子,也不急著回答,而是從裡面拿起一顆栗子,放在嘴邊,咬開一個小口熟練的剝殼。

    “十五,你倒是說話呀。”

    新逢看他剝的不緊不慢,知道他喜食甜食,便從手裏的油紙裡,捏出幾枚蜜餞塞進他嘴裏。

    “作詩……並非不可。”孔毅費勁嚼著略硬的蜜餞,繼續剝著栗子殼,而後道:“但是,諸位確定這粗衣素袍,能過得了他們的關?”

    說著,他指向不遠處的一家勾欄。

    “而且,這鄉試之後,就是春闈,諸位不用功溫書,莫非想回家種地。”

    “讀書,不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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