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們不管喜歡不喜歡讀書，書房卻個個修得軒朗氣派，書架子能頂到天花板，筆墨在書桌上堆成了山。

    唯獨尹紹的書房，地方倒是不小，卻只有一桌一椅一矮榻加上一個書架子，書架子原本就不大，上面的書更是可憐巴巴的連一半都沒擺滿，柳元靈隨手抽出幾本翻了翻，多是些農桑耕具之類的書。

    柳元靈知道尹紹的處境，衣食尚且不能隨心所欲何況是讀書，所以也沒缺心眼的問他“是不是喜歡這一類的書”的話，聞見茶香便回到矮榻上坐好，看著尹紹煮茶。

    可以說尹紹算是上是“不學無術”，當然，這不怪他，從小被淑貴妃刻意打壓，皇上又幾乎從不過問，他能活到現在就已經十分不易，更別說讀書寫字什麼的。

    不過柳元靈發現尹紹對茶道十分精通，一舉一動從容優雅，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倒像是特意訓練過的。

    尹紹看出柳元靈的困惑，不覺自嘲一笑，“你大概是在想，我這樣的人怎麼會茶道這種風雅之事吧。

    小時候我的身邊有個太監叫做南星，是前朝一位茶道大師的後人，家中諸人皆愛此道，有許多家傳的手法，只是後來家道中落子孫離散。

    南星那時不過十二、三歲年紀，卻一心想為家族申冤正名，只可惜身無分文連衙役的茶水錢都給不出，更別說打官司告狀了。後來心一橫就進了宮，希望可以得到貴人扶持，為他的家族爭一個重審的機會。

    只是他被分到了我身邊，注意這些願意都只能落空了。剛來的時候他很是沉寂了一段時間，後來想開了，便說教我茶道，至少以後還能有人偶爾想起，曾經有這樣一個人人愛茶勝過愛金銀之物的家族。

    原本我也不願意學的，覺得弄這些東西既不能讓我吃飽，又不能讓我穿暖，白白浪費工夫。

    那時候我年紀還小，被欺侮了還會哭會委屈，南星便告訴我說，茶道可以讓人靜心，心靜了，那些委屈也就不算什麼了。

    於是我便跟他學起了茶道，每個月的幾兩月銀都用來買茶和茶具上了，常常因為沒銀子賄賂掌事太監而沒有飯吃。

    只是我卻也漸漸品味出茶道的好來，每當我坐在茶爐前，聽著水在水壺裏漸漸燒開的聲響，腦子裏就一片空靈，似乎世間所有的煩惱都不算什麼了。”

    賀天是陪著尹紹經歷過那時的悽苦的，深有感觸低頭不語。

    柳元靈猜到尹紹不會無原無故提起這些，靜靜看著他，等他說出真正想說的話。

    尹紹把好的茶倒在粗陶杯子輕輕推到柳元靈和賀天面前，自已端起一杯輕嗅茶香，語氣平靜地說道：“茶道雖好，對我來說卻是無用之功，當初解不得我飢餒，如今擋不住射上我的明槍暗箭。這杯茶之後，我不會再碰這些東西了，賀天記得幫我把這些茶具好好收起來，不要遺失、損壞了，待我有保護自已和想保護的人的能力時，我再來為你們煮茶。”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柳元靈差點淚溼眼眶，掌心朝上伸到尹紹面前，“那麼，我們就一起為有能力保護自已和保護想保護之人努力吧。”

    尹紹看著柳元靈，緩緩露出一抹笑來，三雙年輕的手緊緊相握，互相給予勇氣和溫暖。

    這三雙手此時還很稚嫩，卻在不久的將來推動著歷史的車輪，按照他們的期許隆隆滾動，一個屬於他們的時代即將來臨。

    含秋殿的禁令被解除，被暫時帶離的宮人也回來了，其實也不過只有一個老得發白齒搖，只能看個大門的老太監。兩個四十多歲的老宮女，另外就是兩個看起來呆頭呆腦，沒一點眼力勁兒的小太監。

    含秋殿地方不大活計也沒多少，但凡灑掃、洗衣服、燒水、澆花之類的活計，大家都是一起動手，兩個老宮女還要兼顧著針線活，洗衣服什麼的，雖然算不上累，卻也少有清閒的時候。

    柳元靈私下跟尹紹商量，趁著這會兒皇上對她還有一點點愧疚之心，不如多要幾個宮人過來，也要著手培養自已的人手。

    尹紹沉吟著說：“淑貴妃那邊正恨不得吃了我們，就算皇上同意，她也必是弄一些不堪大用的人過來，倒不如要點別的。這種要東西的機會可不常有，別浪費了。”

    柳元靈含笑拍拍尹紹的肩膀，“相信我，沒有什麼比人更重要的了，而且宮人都是經過層層篩選才能進宮的，又哪裏真的會有沒用的人？就包括現在那兩個看起來笨的吃土的小太監，能進宮也必然有過人之處，只是平時裝傻罷了。”

    尹紹不覺看向窗外，兩個小太監正攏著手坐在牆根下嗑瓜子，互相比著誰扔的高還能用嘴接得住，分明就是又蠢又無聊，真看不出哪裏有什麼過人之處。

    不過尹紹最後還是接受了柳元靈的提議，畢竟柳家家大業大，柳元靈在家裏的時候，接觸過的下人絕不在少數，識人用人這方面，尹紹還真不敢說比她強。

    尹紹很快就發現，柳元靈在忽悠皇上這方面，也比他強了不知多少倍，她跑去皇上面前也不知道怎麼說的，皇上不但允許她親自挑人，還開恩讓他把家裏一個管事嬤嬤給帶進宮來了。

    柳元靈回去接管事嬤嬤，順便帶了兩箱書回來，讓尹紹這樣常年冰山臉的人，都露出驚喜加交的神情，用力拍著柳元靈的肩膀說：“還是你懂我，我之前想多找幾本書都難如登天，你竟然一下子帶進來兩箱！兩箱！快快快，幫我把書送到書房去，我要閉門讀書，先過了癮再說。”

    管事嬤嬤不由得眼神複雜地看看尹紹又看看柳元靈，暗暗想道：“這位六殿下好像不大聰明的樣子，可別把我們的寶貝小姐也帶壞了。”

    柳元靈帶進宮來的管事嬤嬤姓方，五十多歲的年紀，方臉大眼不笑不說話，很是可親。花白頭髮一絲不亂地攏在腦後盤了個圓髻，簪著兩支壽字頭金簪，按著宮裏的規矩穿了身寶藍宮裝，說話做中很是乾淨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