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靈讓完位置就沒再關注對面的人，不是不好奇，而是不想惹麻煩。那人棉袍上打著補丁，厚底棉靴磨毛了邊，風塵僕僕滿面風霜，乍一看很像是趕車的車伕，或者搬運貨物的夥計。

    可是氣質不對，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凜冽的銳氣，就算他儘量掩飾，柳元靈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如果是之前閒著沒事的時候，她還是很願意結交一下這個人，就當是瞭解不同階層的生存狀況了吧。

    現在她自已都一腦門官司，不想連累別人，也不想別人給自已添麻煩。反正不過是拼個桌子，互不打擾，點頭而過就可以了。

    但是有時候緣分就是這麼奇妙，有些人你不想理會也還是會有種種理由讓你不得不理會。

    比如眼下的柳元靈，聽夠了八卦走出餐館後，看見路邊有賣烤洋芋的，打算買幾個回去哄客棧掌櫃家的小外孫，那娃兒只有三歲大，卻天生一張甜嘴兒，又不怕生，見著誰都敢打招呼問好，實在招人疼得很。

    挑了兩個洋芋讓老闆過稱，一摸腰間，裝銀子的荷包卻不見了。街上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想必是剛纔她付過飯錢之後，被人摸走了荷包。

    柳元靈感覺有點丟臉，她一直認為自已算是有幾分身手的，沒想到今天栽在一個小賊手裏，而且還一點都沒察覺。

    老闆稱好烤洋芋用草紙包好遞過來，柳元靈尷尬地笑笑，在袖袋裏翻了半天翻出幾個大錢，不夠付烤洋芋的錢，只好硬著頭皮跟老闆打個商量：“荷包掉了，只有這幾個錢，要不錢你收著，洋芋我就不要了，只當是賠你這兩張紙的錢。”

    老闆為人倒也實誠，推辭著沒要柳元靈的錢，柳元靈道過謝轉身離開。卻見剛纔拼桌的男子，手裏拎著個半大孩子的衣領把人扯到柳元靈面前，從懷裏取出個荷包遞給她：“這小子一直就在跟著你，方纔你在前面看吹糖人的時候，他把你的荷包順手了，你看看有沒有少了什麼。”

    柳元靈拉開荷包帶子大概看了一眼，原本就是裝零錢的袋子，放了幾張小額銀票和幾小塊碎銀子，少不少的也沒什麼關係，看那小賊大冷天的穿著露腳趾的鞋子，便沒再追究，向男人道過謝之後，讓他把小賊放了。

    受人恩惠就得還人情，柳元靈心裏嘆氣，本來是不想跟這人扯上關係的，現在是不想扯也得扯了。

    “不知公子在哪裏落腳？要不一起喝杯茶吃個飯，讓我表達一下謝意？”

    柳元靈嘴上說著邀請的話，心裏其實是盼著那人拒絕的，那麼她就可以給對方几兩銀子，不，把荷包裡所有銀子都給他也可以，就當是還了人情了結了因果兩不相欠了。

    可是那個男人卻很坦然的點頭同意了，“也好，剛纔發現那小賊盯著你，我沒吃飽就追出來了，要不你請我喝一碗羊肉湯吧，饞了有一陣子了，一直沒湊夠錢。”

    好吧，做人坦誠點挺好的，直接提出要求也省得別人去猜了。柳元靈在心裏再次嘆氣，然後含笑跟那男人互相謙讓著進了路邊一家羊肉館子。

    說是請喝羊肉湯，卻怎麼可能只點一碗湯呢，柳元靈讓店家切了一盤手把羊肉，兩碗湯和一盤子胡麻烤餅上來，老闆很熱情，另外還送他們幾樣自家做的小菜。

    小店不大，東西卻很地道，羊肉新鮮煮的功夫也足，胡麻餅子酥脆有嚼勁，羊肉湯味厚湯濃，就連小菜都清脆爽口，柳元靈剛吃過午飯不到一個時辰，這會兒聞著滿鼻子的羊肉香忍不住又餓了。

    兩個人悶頭吃了一頓，柳元靈的心情好多了，倚在板壁上長舒了一口氣，“沒想到只是隨便進了家羊肉館子，就遇到這麼好吃的，看來我的運氣還真是不錯。”

    那男人也放下筷子，不知從哪摸出一條細棉布的帕子，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手指，意有所指地說：“公子運氣的確不錯，並不只是因為這家腳店。”

    柳元靈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端詳著男人稜角分明的臉，饒有興致的問道：“你想說我今天遇到你也是一件幸運的事嗎？關於這一點我倒是覺得不一定，或者你願意跟我說說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那男人被柳元靈逗笑了，抱著胳膊神態間透著幾分漫不經心：“我自幼習武，沒有家累牽絆，會趕車會看賬，吃苦耐勞。這些算好處嗎？可值得公子買下我？”

    柳元靈不由挑眉，這男人的氣質哪裏像是賣身為奴求庇護或者混飯吃的人了，再說自已現在就是個小商人，這男人想找個高枝似乎也不應該來找她吧。

    “好處自然是好處，而且是大大的好處，只是我這間小廟大概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啊。”柳元靈覺得還是直接把話說清楚的好，越接觸越感覺這男人不簡單，直覺告訴她，跟這人扯上關係，以後絕對會有很多麻煩。“放才的援手之恩，我可以用其他方式報答你，但是買下你這種話就不必說了，我只是個想安安穩穩賺點小錢的商人，有些好處不是我能接受的。”

    男人低頭淺淺笑了一下，“實話跟公子說了吧，在下不是第一次見你了，幾個月前你的一位同伴被一個女子纏上論銀子的事您還記得吧？當時我也住在那家客棧裡。”

    那件事讓枝桂多了個兒子，柳元靈怎麼可能會忘，不過當時圍觀的人挺多的，她還真的沒注意到這人也在。

    “所以呢？你覺得我比那些騙子更狡詐，所以對我心生景仰打算誓死追隨我了？”

    男人似乎沒聽出柳元靈話中的諷刺之意，很認真的點了點頭：“是的，我學成武藝下山，也差不多有五年時間了，還是第一次遇到能耍著騙子玩的人。

    從小我師父就說我笨，腦子像塊木頭，我一直都很想跟聰明的人結交。如今我身無分文，跟你結交的話連互相請喝酒的沒辦法，最好的辦法就是賣身給你幫你做工，不過誓死什麼的就不必了吧，誰的命都挺富貴的，公子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