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妥協
林鼎又醉了,這彷彿已經成了慣例。
林鼎每年落榜之後,就會喝得伶仃大醉,喝醉和落榜都是慣例。
只不過今年醉得更久一些,一連醉了三月。
三月之後,紈絝登上了青樓,陪著林鼎大醉了一通。
雲裳從虛掩著的門外看到了把酒言歡的二人,雲裳陷入了沉思。
她一直很疑惑,為什麼像紈絝這樣的人,也能上得了林鼎的酒桌。
科考第十二年,常科九次,制科三次,林鼎十二次不中。
在人生履歷上留下了“十上不中”的極不光鮮的一筆。
第十二年落榜醉酒,紈絝相陪,在林鼎半睡半醒時,紈絝道:“賢弟,臨安市井流傳,當朝宰輔鄭畋鄭大人,對你很是器重。”
林鼎擺了擺手,帶著酒意道:“嗨,市井傳言,不足為信。”
林鼎心裏很清楚,若真如傳言所說,自己又怎會屢試不中?
紈絝卻非常認真的說道:“鄭大人雖官至宰輔,但還不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步。朝堂三派,三足鼎立,王明大人所代表的新舊貴族,盧懈盧大人所侍奉的宦官集團,都對鄭恬鄭大人這等名仕能人勢力非常的排擠。”
“刻意針對你的科考,應該是王明王大人勢力裡的某位人物。朝堂中鄭派和盧派相鬥得厲害,王大人的王派,是二者爭相拉攏的物件。”
“所以鄭大人就算器重你,他也不好得罪王派而撈一個萍水相逢的窮書生。”
林鼎聽到這些,已經不會像以前那般大發雷霆。從紈絝口中確定了自己科考是有人刻意為之之後,他還在思索其中的原由。
若是剛入臨安的林鼎,肯定會第一時間寫出驚世駭俗的詩文來大肆抨擊掌權的黑暗和腐敗。
紈絝見林鼎沒有發怒,繼續道:“賢弟若想進入仕途,其實完全不用科考這麼麻煩。鄭大人只需要你低下你昂貴的頭顱,進入鄭府低頭哈腰就能輕輕鬆鬆進入朝堂。”
林鼎皺起了眉頭,指著門外,冷聲道:“請出去!”
紈絝咬了咬牙,很快又將不悅的一閃即過的怒意壓了下去。
紈絝笑著對林鼎點了點頭,出了青樓後,轉身吐了一口口水,臉上的不屑與陰冷絲毫不加掩飾。
第十四年,林鼎科考再次落榜,這次他一連醉了五個月,當紈絝找到他時,他吐血不止。
虛弱的林鼎一把抓住了即將離去的紈絝,問道:“路在何處?”
紈絝心中大喜,道:“你知道鄭大人為何器重於你?鄭大人文武雙全,寫詩亦不在你之下,文人相輕,他未必能看上你的詩句。”
“他之所以器重你,是因為他的女兒,相府家千金,這些年收集你的詩文足足三百首之多,購詩所花,足足三萬兩黃金之多。”
“家中小妹與相府千金是閨中密友,相府千金親口所說,今生非你林鼎不嫁。”
“所以,你要鄭大人真正幫你,你只需要進入相府與相府千金見上一面,而後私定終身,以鄭大人的愛女之心,定會成全你二人。”
“到了那時,你自然就成了鄭大人的人,進入仕途那將是一馬平川!”
紈絝說到此處,停頓了片刻,有些緊張得問道:“賢弟覺得如何?若是賢弟肯,我這就回家讓小妹給你牽線搭橋!”
林鼎咬著牙,沉默了良久,最後看到門外雲裳姑娘不小心露出的衣角,最終搖了搖頭。
紈絝失望搖頭,小聲罵了句活該,這就轉身下樓。
第二日,林鼎不再醉酒,早上溫習了一些聖人書籍,下午在青樓寫詩賣詩。
旁晚,林鼎將賣詩文得的七百兩銀錢,送到了老鴇面前。
林鼎一連送了十四年,老鴇從最開始的欣喜,到讚歎林鼎重情重義、知恩圖報,再到這一年的厭惡和不理解他的迂腐和頑固。
老鴇看都沒看銀錢一眼,對林鼎道:“林鼎,我求你離開臨安吧!帶著我的雲裳一起走,你這些年送得銀錢,已經夠賣兩座青樓了,雲裳早已是自由之身,雲裳今年已經三十了,你耽誤得起,她可耗不起!”
林鼎搖了搖頭,道:“時機未到!”
老鴇真的怒了,拿起其中的一個錢袋重重砸在桌子上,罵道:“時機未到?你又要等你高中?你都考了十四年了,你何時能高中?你就不是科舉的那塊料,勸你你也不聽,你當真要我把雲裳嫁了,把你趕出青樓,你纔會醒悟?”
這一夜,林鼎和雲裳姑娘躲著夜禁的更人,在屋頂上賞月。
與往常不同的是,林鼎今日很少話,一直在盯著月色發呆。
雲裳姑娘靠在他的肩上,輕輕道:“娶我吧!”
林鼎身子一僵,沒有說話。
這是雲裳姑娘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請求,原本不該由她說的。
只是她看出了他的煎熬,所以她不得不說。
林鼎擁有狂到頂點的自傲,傲骨和傲氣纔是真正的林鼎,他不該低頭,也不該向任何人妥協的。
可偏偏,世事就要捉弄於他,非要他低下他那昂貴的頭顱。
雲裳姑娘本來想說,你就算不高中,也是這是世間最了不起的人。
可雲裳姑娘還沒得及說這句話,林鼎就先負氣離去了。
次日清晨,林鼎早早出了青樓,穿街過巷來到了一戶門楣高掛的府邸——鄭府。
林鼎很順利的進入了鄭府,隔著一張紗簾,聽到了那個同樣愛慕自己數十年的人的聲音。
紗簾裡的聲音顫抖,甚至帶著些許哭腔。
“你就是林鼎?”
林鼎木然點頭。
紗簾不再有任何迴響,一名婢女來請林鼎出門。
林鼎有些不解,微微皺起了眉頭。
難道是紈絝在騙自己?可偏偏自己進門又那麼的順利,而且相府千金的書房裏,他也看到了自己的詩文字畫。
這些都證明,紈絝沒有騙自己。
可為什麼剛說了一句話,自己有要被請出去呢?
林鼎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問道:“小姐難道懷疑我不是林鼎?”
“我這裏有官府路引,可以證明自己的身份。”
婢女冷著臉再次道:“請出去!”
下一刻已經不用林鼎再問了,相府千金哇得一聲哭了出來,似仇怨道:“太醜了!”
說罷,也不顧禮節問題,直接衝了出來,當著林鼎的麵把林鼎的詩詞字畫,撕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