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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謫仙降世,依依難別

    清風拂面,少女微闔眼眸,任山頂清涼的風拂面而來,穿過指尖的縫隙輕悠悠的飄向遠方。

    雲舒望著她忽而怔了神,不知是透過那些隻言片語看見了閻家村往昔悲涼難捱的苦日子,還是心頭寂寥,原來光鮮豔麗,人人豔羨的世安郡主,竟還有這樣般的經歷。

    是了,閻家父子雖然戰死沙場,但人死並不代表能將一切消弭,留下的責任始終是留給了閻家後人。而作為忠武侯唯一留下的女兒,憑她年紀再小,也應該擔起本就應該承擔的責任。

    這一點她說得沒錯,也確有擔當。

    閻家軍數萬人,已經戰死沙場的三萬將士,還有已經被編入其他禁軍的閻家軍,不管是已經逝去的英魂,還是仍留世間繼續為國盡忠的將士,看著舊主的女兒如此妥帖的照顧將士家屬,應該也能心存寬慰了吧。

    雲舒心思沉重,連他這個置身事外的人聽了都不免覺得此事艱鉅,何況十年前,世安郡主也還只是個六七歲的小姑娘……

    沉默間,一隻手忽而搭上肩膀,雲舒思緒流轉,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偏頭一看,卻是秦陸白。

    秦陸白走過來,笑笑道:“雲侍郎怎麼露出這樣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幼僖聞言睜開眼,回頭望來。

    雲舒垂首,胸腔裡似有東西蠢蠢欲動,踟躕半晌,忽而抬頭道:“以後再來閻家村,還請郡主帶上雲某一起。”

    他長身而立,衣袂隨風飄飄,玉冠束髮,于山間之巔好似謫仙降世。

    幼僖有些愣怔,因看雲舒說此話時的模樣倒不似意氣之言,他眸中的堅定道盡了千言萬語,那一片平原之上似燃著熊熊烈火,將素日的清冷孤傲焚燒殆盡。

    臨了這一刻幼僖也沒能完全看透他,她不太明白,究竟是怎麼的家世能教養雲舒如此。雖清冷孤傲,卻不傲視凌人,滿腹錦繡,亦知民生疾苦。

    須臾,她方纔支吾道:“雲侍郎其實不必如此,閻家村最難捱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我想,大家以後的日子一定能越過越好的。”

    幼僖微微一笑,不是推諉之言,而是如此堅信。

    雲舒一時無話,思忖了半晌,方道:“若如此,來日有需要雲某的地方,還請郡主直言相告,雲某也想為百姓盡一份力。”

    幼僖莞爾:“幼僖替他們多謝雲侍郎。”

    雲舒頷首,仍舊客氣。

    秦陸白從旁立了許久,勾過雲舒肩膀,含笑道:“雲侍郎想必是極少來這種鄉間野外吧,可有興趣與我一道下水摸魚?”

    他挑挑眉,褪下官服後,已沒了那份自持的莊重。

    雲舒想了想,擺首道:“方纔經過孩童學堂的時候,看見筆墨紙硯略有缺少,所以我想再回去看看,理清了何物缺少,記下來後纔好回去著人送來。”

    幼僖道:“這我倒是沒有注意。”

    “沒事,你們去吧,反正下水摸魚這事我也不擅長,我就先回村裏等二位。”雲舒合手一揖,轉身已踩著石梯下了山坡。

    幼僖凝著下山的背影許久,直到秦陸白用手肘碰了碰她,她方纔回神,並肩往另一側的山澗而去。

    閻家村後頭有一條瀑布,水流蜿蜒而下匯入河水中,村民們日常取水都在此處。

    今日中午的魚,也是村民們從這裏抓的。

    秦陸白是嬌養大的公子哥,上京城王公子弟會的那些玩意兒他也是手到擒來。此刻已脫了鞋襪,挽高了褲腿,小心的踩進水裏摸魚去了。

    幼僖蹲在岸上,看他險些滑了一腳,緊張地喊道:“你小心一點!”

    “放心,小爺我這身手那可不是蓋的。”秦陸白一拍胸脯,眼尖瞥見一尾黑色,瞧準了時機伸手去捉。

    怎料那魚兒滑不溜秋,尾鰭一擺,竟從他掌中溜走,濺起一圈水花。待再看時,早已擺動尾鰭遊得遠了。

    幼僖蹲了一會兒有些腳麻,索性尋了個平整些的石頭坐下,看著秦陸白抓魚的動作,卻不禁說起另一件事:“這雲舒還這真是讓我瞧不透,你說他生人勿近吧,可他又挺知民生疾苦的,剛纔還說要我下次來時帶著他一起,你說奇怪不奇怪?”

    秦陸白專注著摸魚,隨口應道:“這有什麼可奇怪的,雲舒只是不善與人交流,又不是心理有毛病。我看啊,比其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之輩,他反而還要真實可靠一些。”

    幼僖點點頭,對此事不置可否。

    忽而秦陸白後邊出現了一尾魚,幼僖眼尖瞥見了,又怕大叫驚走魚兒,忙朝秦陸白小聲的遞著暗號。

    秦陸白反應也極快,腳下微動,不過側了側身子已瞥見了那尾魚。待定了定心神後,忽然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出手,轉身的同時已將那尾魚捉住,高舉著向幼僖展示。

    瀑布水聲嘩嘩作響,連著一聲賽過一聲的歡聲笑語重重疊疊,綿延開外。

    回到村子裏時已快日落西山,幼僖欲辭別陳老及一眾村民,怎耐大家都不捨,一路送出了村口還依依難分。

    二丫眼角已墜了兩滴碩大的淚珠,懷中抱著一個小巧的布老虎,被幼僖抱在懷中。

    “二丫別哭,幼僖姐姐過段時間再來看你好不好?”幼僖哄著二丫,秦陸白亦過來為小丫頭揩去眼角的珍珠淚。

    陳老再三挽留:“郡主不如歇一晚,明日再回去。再不然,就是吃了晚飯再走吧。”

    幼僖道:“這次真不行,過兩日還要陪陛下去淮山狩獵,回去還得收拾東西呢。再說,若我們留下吃了晚飯再走,可是要錯過了回城的時辰。”

    城門關閉,諒門外是誰,無旨均不得開。她雖然有御令在手,可也不能次次都壞了規矩,更何況,這還只是私事。

    小心放了二丫下來,幼僖瞧一眼天邊雲色,知道不能再耽擱了,遂道:“大家都回吧,又不是久別,得了空閒我還會回來看大家的。”又與陳老道,“如今大家的日子都已經越過越好,雖說也能自給自足,但生活中許也有自己不能周到的地方。如果有難處,儘管去閻府找七叔,他會替你們安排妥當。”

    從前幼僖不得空來閻家村時,便是七叔事事周到,他設想全面,又一心一意替閻家村著想,村裏的人都很是信服他。

    陳老深嘆一聲:“郡主一心為我們,我們都知道。郡主不必掛念我們,我們自會好生照顧自己。”

    一眾村民連聲連是,又是諸多不捨,幼僖的心也酸楚得緊,硬是強忍著與眾人惜別。

    陳老留不住他們,村民們又將自家種的時蔬瓜果之類給幾人帶上,這才望著馬車漸行漸遠的背影,待得掀起的塵土落下,馬車已不見了影子,村民們久久方纔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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