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他不姓葛,而是姓李
堂下一片寂然,即便離真相不過一層輕薄的膜布,可臨至面前,卻無人願意親手將這膜布扯下,只企圖用沉默來掩蓋當中的事實真相。
秦陸白負手下了堂中,目光睥睨底下三人,淡淡道:“本官從頭開始講起吧。”
整件事情關乎的是李家多年前的往事,其實應該算是私事,但其中牽扯的人,卻又跟案子糾扯不清。秦陸白和雲舒對照手上的線索進行了一個梳理,還是決定在官衙裡將整件事情說出來,不為別的,至少能成為讓他們開口的最好契機。
“二十七年前,李家誕下一對雙生子,弟弟有明顯的胎裡不足之症,但有大夫一直以來的調理,身體也逐漸好轉,直到五歲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卻要了李家二公子的性命。李家對外聲稱是急症而死,一副棺木將五歲的孩童一裝,不曾掛白,不曾出殯,趁著夜裏就將棺木從李家後門運出。但奇怪的是,運出門的棺木不是被抬到了李家的祖墳等待下葬,而是城外一個冷清的義莊,還特意囑咐不許任何人將棺木開啟。”
“再後來,義莊裡頻頻出現孩童哭鬧不止,以及指甲撓著棺材蓋的聲音,看守義莊的葛老心生有疑,不顧李家人的囑咐將棺材蓋開啟後,竟發現裡面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而是一個奄奄一息的孩童。”話及此,秦陸白有意朝伏於地面的大山望去一眼,他低低垂著頭看不清面容,但身體隱隱顫抖,似乎有所動容。
略一頓,秦陸白繼續道:“李家二公子被葛老救出,帶回了自己的家,以路邊偶然拾了個被遺棄的孩童為由,將李家二公子養在了家中,認了其子葛長青為義父,一直教養長大。十多年前,李贄外出走貨,路遇山匪被殺,屍體還是多年後,被李大海親自尋回來,為此,還斷了一節小拇指。不過說是山匪為禍,實則不然吧。”
冷清的目光居高臨下的俯視腳邊之人,秦陸白的聲音在李大海頭頂緩緩響起:“你的祖父金盆洗手不再做盜墓一行,幾十年後,你卻重操舊業,還跟鬼市有了牽扯。古煙齋裡面的暗道,你精心準備的兩本賬簿,無一不是在說明你跟鬼市有著脫不開的關係。或者,本官應該這樣認為,你其實早就知道大山就是你那九死一生的親弟弟,他不姓葛,而是姓李,對不對?”
李大海倏然抬頭,眼中冷光畢現,一抹狠色極速閃過,與此同時卻突然暴起,以手成爪朝著秦陸白的面門襲去。
秦陸白反應極快,身形一側,將這突來的襲擊輕易躲去,旋即抬起一腳踢在李大海的胸口,將膀大腰圓的他一瞬間踹飛老遠。不待他掙扎著爬起來,已有小吏衝上去將他制住。
“李大海,妄自掙扎,只會給你全家老小帶去災禍,望你可要三思而後行。”秦陸白冷聲提醒他。
李大海掙扎了幾下,胸口陣陣疼痛傳來,雙臂又被鉗制住,再掙扎不得。
秦陸白移開目光,不去看地上如同一頭動彈不得的小獸,又自大山的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葛長青的身上。
葛長青早已老淚縱橫滿面,驟然覺得頭皮發麻,抬頭望去,果見得秦陸白一雙眼定定望著自己,心下一緊,忍不住微微顫抖。
秦陸白平靜的盯著他好一會,語氣逐漸趨於平淡:“葛長青,你父親葛老雖死,但刑部早已查明當年的事情真相。雖說李大山並非你親生,但你養育他多年,如今他走到這個地步,掘人墳墓,盜竊皇室隨葬品,樁樁件件都是不能饒恕的死罪。你葛家養育他多年,如今東窗事發,他若伏法,你一家老小依舊不能獨善其身。”
葛長青聲聲悲切的痛哭出來,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面,只餘低低的啜泣響在堂中。
李大山雙目赤紅著望向葛長青佝僂的脊背,愧疚涌上心頭,繃不住的淚水似決堤一般。
他可以扛住嚴刑拷打不吐露鬼市的真相,但卻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對自己恩重如山的義父遭受連累。萬般愧疚之情涌上心頭,排山倒海一般,險些沒將他整個人湮沒。
良久,他方纔抬起頭,淚水和著臉上的血汙蜿蜒留下:“這些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做的,跟葛家沒有任何關係。我早已經跟他恩斷義絕,他不是我義父,葛家跟我也沒有任何關係,沒有任何關係!”
趨近後面幾乎是咆哮,但奈何李大山傷勢太重,奮力喊出的一聲也不帶絲毫震懾作用,反倒是激得胸腔一陣沉悶痛楚,有腥甜的味道溢上喉嚨,又很快被他死死壓下,吞進腹中。
葛長青聽見聲音,這才抬起頭望向李大山,唇瓣翕動,眼淚卻先一步控制不住大滴墜落:“孩子……”
李大山狠下心別開臉,咬緊牙關不敢露出一絲一毫其他的情緒來,唯恐因為自己的事情而將葛家連累。
秦陸白冷眼旁觀,真是好一場父子情深的畫面,只是可惜……
壓下異樣的情緒,秦陸白道:“葛家收養了你,自然也去了有司做了備錄,你一句‘早已恩斷義絕’並不能將你做的事情跟葛家撇清乾淨。李大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秦陸白盯著他們,無聲一嘆:“本官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爾等將事情原原本本的交待,待助刑部順利破案後,本官可酌情對你們家人進行處置。”
驟聞此言,李家兩兄弟倏然抬起頭,赤紅的雙眼閃過一抹希冀。
秦陸白折身走向上座,甫一落座,手中驚堂木一拍,問道:“李大海,李大山,現如今你們是為親兄弟的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但,此案並不斷你們家中之事。現今本官給你們一個機會,將你們知道有關鬼市的線索,以及幕後的主使之人一一說道清楚,本官自當對你們家眷輕判。”
李大海動了動,下一刻便被鉗制住手臂的兩個小吏更用力的桎梏住,無奈望向上座。
秦陸白抿著唇,輕輕一揮手,兩名小吏這才鬆開了他,卻不走遠,唯恐他再突然使壞。
李大海得了自由,卻不再反抗,也顧不得肩胛傳來的疼痛,揚首望向前方:“我們如果說出了實情,大人說的話可當真?”
“本官一言既出,絕無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