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
雲舒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沉默的大殿之內卻顯得猶外的清晰。
景文帝手還撐著額頭,抬起沉重的眼皮,略一沉吟,道:“雲愛卿還有何事啟奏?”
雲舒拱手道:“啟稟陛下,七邙山山匪為禍,時常滋擾山下百姓,擾得百姓苦不堪言,紛紛遷走。雖然朝廷出兵鎮壓過幾次,那一帶也安寧了數年,但據臣悉知,七邙山的山匪或有捲土重來之勢,臣以為,朝廷應當再次出兵剿滅,以防後患無窮。”
此話一出,字字擲地有聲,引得殿中眾人紛紛將目光投遞過來。
尚書馬洪德驚得身軀一顫,抬起寬大的官服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秦陸白也將雲舒上下打量一番,略一思忖,便大抵明白了他的用意。輕輕扯了扯嘴角,只安靜一旁默不作聲,靜待結果。
七邙山山匪捲土重來一事還是因為上次生辰綱失蹤,刑部調查這一案件之時才發現了山匪的蹤跡,根據地形大約猜出是來自七邙山的山匪。當時向景文帝稟報生辰綱案件之時,刑部也一併將此事給報了上去,但被景文帝以太后千秋壽誕臨近,不想節外生枝為由給暫且壓下。
其實但凡耳聰目明些的人都能猜得出來,既說暫且壓下,而不是推遲出兵,則說明對於山匪一事,景文帝其實也沒打算繼續深究。若是聰明些的,便該將此事深深掩埋在心底,不該再次當面提出。
不過追根究底,還是因為當時率兵剿滅山匪的人是如今侍衛親軍馬軍司的都指揮使謝乙,而謝乙,是太子的人。
果然,一聽到雲舒提及七邙山山匪一事,饒是沒提從前如何,太子蕭元慎也頃刻間慌了神。
手中的小羊毫浸在墨中,筆尖吸足了墨汁也不見得蕭元慎將小羊毫筆給取出來,略默了默,他索性將筆擱下,起身道:“陛下,七邙山於數年前已被謝大人帶兵盡數剿滅,當時還將山匪的屍首也給一併帶了回來,料說這七邙山應該已經徹底安寧,斷不會存在什麼山匪捲土重來一事。”
說著,蕭元慎緩緩側過頭,陰鷙的眸光散著冷冽的寒意,活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似要一刀一刀的凌遲著對方。
然雲舒根本不為所動,甚至連眼神也不曾偏移一寸,默默聽罷蕭元慎這話,只面向景文帝,再道:“陛下,七邙山有無山匪捲土重來一事,只需遣人稍去打探就可知曉。但據微臣所知,自從前幾年朝廷派兵將山匪剿滅後,往後幾年已經陸續有百姓遷回了故地。”
“倘若山匪存在的訊息不實,朝廷派人去打探一番,一來也可完全放心,二來也能叫山下的百姓知道,陛下愛民如子,即便只是一些風吹草動,也願意爲了百姓的安危而再三慎重。”雲舒略一頓,須臾又道,“倘若打探回來得知七邙山中的確還有山匪餘患,朝廷再次出兵,不是正好可以解了百姓危難,還百姓一個安寧的生活環境麼?”
“荒謬!”蕭元慎廣袖一振,斥道,“雲侍郎聽風就是雨,不知道從哪裏聽來了這麼一句閒話,就讓朝廷大動干戈的出兵。倘或山匪真的存在尚好,正好一舉殲滅,可倘或不過只是空穴來風,朝廷這麼大張旗鼓的出兵剿滅卻剿了一個空,不是叫人笑掉大牙麼?”
雲舒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太子殿下此言差矣,不論最後證實七邙山究竟有無山匪,朝廷出兵的初心可是爲了百姓著想。即便最後無功而返,也只會叫百姓感念朝廷,感念陛下,如何會有笑掉大牙一說?”
“現如今諸國使臣仍在,陳國使臣也剛向我朝提出了聯姻的請求,這個時候倘或傳出天子腳下有山匪為禍,傳言開外,叫諸國如何看待我大昭?若是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不知雲侍郎是否擔得起這個後果?嗯?”蕭元慎步步緊逼,拿著諸國使臣作進擊的理由,一時倒堵得雲舒啞口無言。
然而這番話卻觸動了周王蕭元羨的某一根神經,只見他身形一震,默默咂摸了半晌,卻似恍然明白過來了什麼一般,由不得側目望向雲舒。
雲舒已在心裏準備好了措辭,當下辯駁:“太子殿下所言固然有理,可到底是面子重要,還是咱們大昭的百姓重要?”
他不鹹不淡的一句反駁,卻把蕭元慎氣得夠嗆,不禁濃眉倒豎,怒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雲舒直面聖顏,道:“陛下,臣不敢妄斷太子殿下所言對錯,但臣只知道,想要得諸國敬重畏懼,斷不是看表面模樣。只有大昭自己兵強將勇,羽毛豐滿,才能使得諸國心悅誠服。”
“雲侍郎這話未免有些……”
“好了,太子!”景文帝已十分疲憊,揉了揉眉心,實在不想再聽他二人你來我往的爭執,擾得人腦瓜疼。
一語打斷,殿中眾人皆作肅穆狀。
好一會兒景文帝才抬起頭來,先是將雲舒打量一眼,最後目光才定格在了蕭元慎的身上:“雲愛卿說的也並非毫無道理,太子若有不同意見,儘可以同臣下商議,而不是當著朕的麵唇槍舌戰,毫無儲君風度。”
蕭元慎惶恐一揖:“兒臣知錯,還請父皇恕罪。”
景文帝根本不看他,轉而又望向雲舒:“雲愛卿所奏乃為國為民,既知民生疾苦,朝廷也不會坐視不理。太子說話雖然鋒利了些,但也不是沒有道理,眼下諸國使臣未回朝,陳國和大昭的聯姻也沒有落下定期,此事還不宜太過張揚。”
大殿之上安靜下來,眾人垂首默言,不再說話。
景文帝從御座上下來,赤色繡五爪金龍的常服著身,雙手負背邁下御階。縱然天子眼下青色明顯,但威嚴不減,凜凜之氣震懾著在場所有人。
只見他在眾人面前掠過一圈,最終在周王蕭元羨的面前停下:“周王,依你之見,此事應當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