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這一刻放緩了。

    紀無痕呆愣片刻，捧著湯碗蹣跚上前，眯眼仔細瞧，才藉着幽若的光看清她身邊的高個子：

    “卿雲？”

    紀卿雲也情難自制，快步到茶攤前，屈膝下跪：

    “祖父，孫子來遲了。”

    紀無痕瞬間紅了眼眶，難以相信這是真的。

    直到他捧起他的臉，細細辨認，感覺他的體溫和脈搏才真切明白：

    “不錯，真不錯，我孫子果然是一表人才，當得起我紀家家主。紀家將來傳給你，我放心！”

    紀卿雲更是滿心愧疚：“是孫子無能，被奸人矇騙，給您的丹藥盡數被他私吞，才使得您……”

    “不打緊，不打緊的。”紀無痕拍拍他肩膀，笑得很欣慰：

    “只要你們平安就好，我這個老頭子，不過是活到了時候，該走了而已。”

    他看向雲瑤：“你這小姑娘也長得這麼大了，離老遠見到你倆，還以為是看到了神仙。”

    雲瑤悄無聲息的紅了眼。

    她素來見不得這種生離死別的場面，哽咽道：“祖父，這些年我也有責任，我一直以為你們去了修仙島，未曾聯絡到你們。”

    紀無痕擦擦眼淚，淡然笑笑：

    “元祖曾說過，卿雲成年之前，我們不能相見，便也沒聯絡。”

    說罷，他將紀卿雲扶起來，跟旁邊人說：

    “你們看，這我孫子！修仙的！特別俊是不是？！可出息著呢！”

    那些鬼魂早已喝了孟婆湯，魂不守舍，雙目呆滯，誰也不理他。

    倒是孟婆在一旁掐腰看戲，笑得嫵媚：

    “確實是很俊，老爺子有福氣，這孫媳婦也不錯。只是您該喝湯了，再不喝就趕不上投胎咯！”

    紀無痕聞言哈哈大笑：

    “是啊，孫媳婦也不錯！肯跟著我孫子一同來這陰曹地府，也不是一般人！”

    他說罷，滿臉笑意的看著他倆：

    “你倆走吧，甭送了。”

    紀卿雲依依不捨，不想離開。

    “無妨的卿雲。”紀無痕按住他肩膀，擦了擦眼淚道：

    “你能來看我最後一面，我很歡喜。”

    他湊到他耳邊：“我在你的床底下放了一個箱子，那是我給你留的禮物，本想告訴你爹，奈何走得急，誰也不知道。”

    而後，紀無痕推開他：

    “你且去吧，祖父喝了湯，也要走了。”

    孟婆也在一旁淺笑：“小夥子趕緊回去，你這一身至純之氣，若不是身邊有妖魔坐鎮，早就成了這四周殘魂的盤中餐，陰陽兩隔，莫要貪戀，會惹麻煩的。”

    雲瑤趕緊向她道謝，拉著紀卿雲走了。

    只是臨到門口前，他們又回頭看了一眼。

    紀無痕站在臺上，朝他們揮了揮手，而後義無反顧幹下那碗孟婆湯。

    就在這瞬間，鋪天蓋地的黑霧帶著哭嚎朝她們撲來，雲瑤心念一動，立刻催動魔力回到紀府。

    紛紛揚揚的雪花迎面落下。

    寒風撲面，吹得人有幾分清醒。

    他們還是回到了人間。

    紀卿雲呆愣片刻，衝向自己房間，從床鋪底下拉住一個盒子。

    盒子裏麵，裝著極為闊氣的尚方寶劍，上面鑲嵌著一顆顆精緻寶石。

    一看便是價格不菲。

    以及一對同心佩。

    紀卿雲平靜的把佩劍別在腰上，又拿起同心佩在指腹摩挲了下。

    正有源源不斷的能量從裡面傳來。

    此玉佩為夫妻佩。

    丈夫可以感應到妻子的危險和危險所在。

    算是修仙島上極為受歡迎的玉佩之一。

    他走到雲瑤面前，半跪下來給她繫上。

    她很是不解：“這是？”

    “我爺爺給你的。”紀卿雲站直身體，懇切的看著她：

    “你可以不要摘嗎？永遠帶在身上。”

    雲瑤瞧了瞧上面的花樣，是隻大雁。

    並非會讓人誤會的鴛鴦龍鳳一類。

    既是長輩的臨終前的疼愛，她自然不會駁麵，點頭道：“好。”

    紀卿雲緊繃的神經倏然放緩，朝她靠過來。

    他沒有擁抱，只是簡單將頭擱置在她肩膀上，語氣裡也難掩疲憊：

    “若不是你，我無法見到我爺爺最後一面，更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雲瑤羽睫輕顫，心疼的伸出手，將他擁入懷中。

    少年蒼白麪頰沒有一絲血色，唯獨那雙狹長桃花目下染著妖冶的紅，緊緊與她相擁。

    他問：“你會一直陪著我的，我也會一直陪著你的，對吧？”

    雲瑤沉默。

    她知道二人以後魔神殊途，自認不能一直都待在他身邊。

    只能說：“卿雲，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管什麼時候，我能在時，我一定在。”

    紀卿雲漆黑眼眸掠過寒光，身後殘魂若隱若現，將那痛惜與幽怨盡數埋藏在其中。

    雲瑤前世不喜歡他。

    儘管他上輩子像是條走狗一樣追隨她將近萬年，她也從未在意過他分毫。

    但這次，他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他在少女頸窩處貪戀的蹭了蹭，眼底光芒寸寸黯淡下去，逐漸變得詭譎陰鷙。

    -

    雲山內，聚集了好幾個大家族的人。

    蒼擎院長驚愕藏寶閣外，仰頭望著面前的廢物建築。

    空氣裡面瀰漫着燒焦味道，彷彿籠罩了整座雲山。

    這樣一座大的藏寶閣，直接被燒成了空架子，只剩下房梁和磚頭勉強支撐著，內裡還能隱約看到之前完整時候的大概輪廓。

    太慘了。

    這不像是被殺了，更像是要滅門一般。

    三三兩兩的弟子跪在地上痛哭，更有一女子放聲大喊：

    “師兄！你拋下我一人在這裏守著著雲山！什麼話也沒給我留，我該找誰尋仇去啊！”

    而被人擡出來的屍體，已經燒焦得不見模樣，屍體被五馬分屍，手段極其殘忍。

    慘不忍睹。

    家族族長們都上前看了看，江修竹趕緊用帕子掩住口鼻，面色凝重：

    “看這樣子就知道，這是魔族的手筆。”

    納蘭赫也頷首：“手段如此殘忍，還是善用火術，聽弟子說，來人是個女子，見到他們阻攔，不由分說就打暈了他們，他們並沒有見到那女人的模樣，只知她渾身都是魔氣。”

    白聽然捏著下巴思索：“奇怪就奇怪在，她既然魔族，殺一個也是殺，為什麼只殺了一個人？是有目的嗎？”

    蘇族長與蘇子霖相視一眼。

    蘇子霖定下結論：

    “這個很簡單，要麼就是來尋仇的，要麼就是元天乾師尊身上一定有她想要的東西，又可以說，那女人根本就不把那些小輩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