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天凝視她片刻，心緒複雜。

    這個印記是在他五年之前一場事故中留下來的。

    當時他與父親一同前去山上尋一株神藥，突然山上有滑石砸落，他與父親都被砸在了其中，醒過來時，他們就有一個這樣的印記。

    本來還以為是山上東西滑落，給他們父子兩個人留下了疤痕，卻不想其中竟然有如此緣故。

    因為當時他們身處於昏迷之中，不知道到底是誰往他們身上下了這種降頭。

    若是再有半年，他就要被這東西活活折磨死了。

    那如此說來，小傢伙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紀雲天佈滿冷意的眉眼瞬間消散，看著雲瑤難得有了好興致：

    “你過來，我先仔細看看你。”

    她乖乖往他那邊去，手臂卻是一緊。

    回過頭來，見到紀卿雲拉著她，劍眉緊鎖，嘴巴也抿成條直線，似乎是吃醋了。

    瑤瑤微怔，立即會心一笑：“父親大人不要看我了，能不能看看卿雲呀？”

    紀卿雲一怔，顯然他不是這個想法，趕緊後退幾步，語氣慌張：

    “兒子不敢！”

    紀家家訓不可溺愛自己的兒子。

    更何況爹爹並不喜歡他。

    這天底下喜歡他的人那麼少，他必須要在爹爹面前保持應有的禮數，不能讓爹爹對他再有厭惡。

    “有什麼不敢的呀！”雲瑤卻是俏皮，作勢把他推給爹爹：

    “你和爹爹許久未見，難道見面就不思念彼此嗎？趕緊抱一抱吧。”

    她聽紀卿雲說過，他爹爹從來沒有抱過他，甚至見到他也就像審問一樣詢問功課。

    她不是很懂，畢竟鳳千瀾每次看到自己的時候都會親近她。

    既然是父子，又為何那般疏離呢？

    可孩子都被她推倒面前了，紀雲天還是滿臉冷色。

    他似是雕塑般，神情似有憐憫，細看之下卻又如同冷色：

    “你想讓我抱你嗎？”

    小少年渾身繃得僵直，宛若棺材板蓋子似的，聲音裡也繃著緊張：

    “兒子不——”

    “他想！他特別想！”

    小奶音截斷他的話，直接抱起他往紀雲天懷裏一拋！

    對，就是一拋！

    紀雲天措不及防，反手將小孩子下意識兜住，眼神更加震驚。

    這什麼力氣！

    紀卿雲也下意識抱著爹爹的臂膀，回過頭來又羞又害怕：

    “瑤瑤！”

    明明是父子，可兩個人抱在一起，僵得就像是隨機匹配的陌生父子。

    雲瑤叉腰，語氣頗為得意：“父親大人，您就不用謝我啦。要謝就應該謝卿雲把我帶到了你家！而且他平日裏總會惦記著你的好，您說的話他都記著，而且經常講給我聽哦！”

    紀雲天驚詫，望著自己兒子的目光也更加幽深。

    小少年就像是受驚小鹿，在他的懷裏拘謹不敢動，誠惶誠恐：“兒子還是下去吧。”

    他作勢要往下跳，卻被一隻大手穩當當的撈住並抱緊：

    “你似乎是胖了一點。”

    小男孩眼中閃過一絲驚詫，眼中竟然凝了水霧，低頭僵硬道：“兒子長高了。”

    他實在是太過拘謹，並不放鬆。

    紀雲天本也有些繃著，但見到他這模樣，心裏一軟，倚靠著椅子慢慢尋問。

    雲瑤悄悄退了出去。

    房間內就剩下了父子二人，紀雲天餘光掃過門口，神情更加懶散：“今日之事還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把那個姑娘帶了過來，怕是再過半年我就已經死了。”

    提及死亡，他俊冷的眉眼毫無波瀾，反倒像是嘮家常：“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紀卿雲拘束地縮在他懷裏，長睫輕顫，認真道：“雲瑤在瀾城之中就一直倍受歡迎，她救過很多人，是個神醫。”

    紀雲天恍悟點頭：“所以……你喜歡她。”

    他自是毫不猶豫：“是的，兒子很喜歡。”

    紀雲天挑起劍眉，眼中也閃過興味：“那你剛纔進來臭著臉，不是因為我抱了她，而是因為她抱了我？”

    提起這個，兩個人之間本就脆弱的父子感情瞬間如同一層脆冰咔嗒斷裂。

    紀卿雲似乎還對剛纔一幕很不滿意，也不拘謹了：“是。”

    他覺得好笑：“為什麼？”

    小男孩俊臉板著，野心在自己爹爹面前也不隱藏：

    “她是這天底下對兒子最好的人，紀家有兒子對她好就夠了，不勞爹爹費心。”

    別人他管不了，但是自己的爹爹，他還是能勸兩句的。

    紀雲天聽見這話更是荒謬一笑：“人不大，心眼倒挺小，若是我疼愛她，你難道不應該更高興嗎？”

    他對答如流：“雲瑤身邊的人很多，疼愛她的人更多，不差您這一個，還請父親大人不要跟兒子爭。”

    父慈子孝。

    紀雲天搖頭。

    一這孩子打小盯上了什麼東西就不撒手。

    一個玩具從小玩到大，而且也只要那一個。

    既然兒子如此，那他也不能太駁他面子，只道：

    “我還有件事情想要拜託她，你祖父最近身子日漸虛弱，大夫都說束手無策，要準備後事了。如若雲瑤能夠將那降頭拿到手中，說不定你祖父還能再多活幾年。”

    紀卿雲點頭：“我會讓雲瑤過去的。”

    “不，你們兩個不能單獨過去。”紀雲天道：“我得跟著你們一起。”

    他想看全過程。

    而且，下降頭的人是誰他並不難猜，若是讓這兩個孩子去，只怕是會讓這她倆陷入險境。

    雲瑤乖乖在走廊裏等著，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來者身著紫色錦袍，長髮半束，走路散漫，背微駝，脖子前傾，八字邁步，像大爺遛彎兒。

    走近一瞧，才得見那面容意外清俊，但眼下有濃重的黑眼圈，配合那時常掛在臉上的詭笑，看起來極為猥瑣。

    她打量著男人，男人也見到了她，那外八步更是闊氣，三步做兩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來：

    “你是誰家的小妹妹呀？”

    一湊近，有股唾沫酸味。

    雲瑤情不自禁往後退兩步，糯糯道：“小女是天域宮的雲瑤。”

    “雲瑤呀~”男人很自來熟，目光炙熱，想要將她給燙熟了，手若有似無的攬住她腰肢：

    “名字這麼可愛，你家是幹什麼的？你爹爹和孃親在這嗎？”

    雲瑤不太喜歡他的觸碰，反手掙開。

    恰好門被開啟，紀卿雲從裡面走出，見到這男人立即上前。

    “二叔。”他像個狼崽子似的把雲瑤護得嚴嚴實實：“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