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姚皇后依舊一大早就到了養心殿。

    但這次，床上的男人卻沒有醒。

    她垂著眸子，安安靜靜地給他擦拭著臉頰和身子，握著他有些僵硬的手指，眼淚啪嗒啪嗒就掉了下來。

    殿外突然傳來宮人的通報，說攝政王到了，姚皇后慌張地擦著臉上的淚水。

    隨後她轉頭揚起一抹得體的微笑，“明淵來了啊，喲，這還帶著小世子。”

    “伯孃。”

    蕭戈乖巧地打著招呼，姚皇后轉身端著銅盆，就要往外走。

    “你們陪著他，本宮就先出去了。”

    蕭戈看著姚皇后的背影，一張小臉皺了皺，拉了拉蕭明淵的袖子。

    “小叔，伯孃的面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雖然拿重重的脂粉蓋住了，但是她眉宇間帶著的些許病態還有眼神裡的疲倦還是被蕭戈眼尖地發現了。

    “可能是太累了吧。”

    蕭明淵拉著他到了榻前，蕭戈目光還是停留在門口，過了會兒才轉過頭來。

    不像，她現在的面色看起來倒像是受了什麼大創一樣，但伯孃在這宮中，衣食無憂的，也不可能受什麼很嚴重的傷啊。

    蕭戈搖了搖頭，或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呢。

    他把這個問題擱置在腦後，規矩地坐在榻前，小手搭在了皇上的脈搏上，片刻後，一張小臉皺的緊緊的。

    他又起身，翻開皇上的眼皮和口舌看了幾眼，最後滿臉嚴肅地嘆了口氣。

    “怎樣，還是看不出來嗎？”

    蕭戈凝重地搖著他的小腦袋，“生命力完全沒有任何緣由地消散。”

    “小叔，我是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除非......”

    蕭明淵捂住了他的嘴，目光沉了幾分，“那種方法你斷不可以再用。”

    如果是蕭明淵自己的話，折點壽命來換取皇上的安康倒沒什麼問題。

    但蕭戈不一樣，他年齡小，體質弱，況且蕭戈身上還帶有極其難解的天生性疾病.....

    蕭明淵的眸光復雜地閃了閃。

    蕭戈覺察到小叔身上驟然改變的氣勢，很是乖巧地點點頭。

    他知道蕭明淵是爲了他好，所以他沒再提，緩緩把他小叔的手扒拉了下來。

    “我現在也只能開一些藥材，保他身體機能還能正常運作，但是生命力無緣由的流逝，我無能為力。”

    蕭戈語氣帶著些許落寞，蕭明淵伸手順了順他的頭髮，“小戈，你已經做地很好了。”

    況且，就憑蕭戈的能力，如果他都沒有辦法的話，更不用說旁人了。

    “小叔，那我去寫方子了。”

    “嗯。”

    等到蕭明淵他們出來的時候，姚皇后還站在門口，繁重的宮裝穿在她身上，更顯的她身形瘦弱極了。

    蕭明淵把藥方遞給了她，“皇嫂，這是本王從藥谷王那裏拿到的方子，可以延長人的壽命。”

    “皇嫂試著給皇兄用吧。”

    姚皇后聽到藥谷王的名頭，眼睛驟然一亮。

    藥谷王，在醫術造詣這方面，他稱第一絕沒人敢稱第二。

    但藥谷王極其神秘，幾乎沒人見過他的蹤影，只聽人說，他看病從來不露臉，皆是坐在屏風後，用細線探識，但卻極其準確。

    此番要尋到他肯定也要花上很大一番功夫。

    姚皇后接過東西，道，“辛苦你了，明淵。”

    蕭戈看著姚皇后激動得快哭出來的表情，心裏隱隱有些驕傲，但隨後又被一種強烈的無力感壓了下去。

    “伯孃也好好好保重身體，切不要太操勞了。”

    蕭小世子抬起頭一本正經地對著姚皇后說道，姚皇后彎腰伸手在他頭上溫柔地順了順。

    “伯孃知道了，小戈也要健健康康的。”

    蕭戈趁著這個空擋，極快地伸手握住了姚皇后的手腕，但在下一秒，小臉瞬間一滯。

    “小戈？小戈？”

    蕭戈死死地握住姚皇后的手腕，頭頂突然傳來她一聲一聲地喊叫，蕭戈陡然回了神。

    “伯孃對不起。”

    蕭戈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鬆手道歉。

    “沒事，伯孃下次再陪你玩，現在伯孃要進去照顧皇上了。”

    蕭戈緊抿著嘴唇，被蕭明淵帶到了一間安靜的廂房裏。

    “怎麼了，你探出什麼來了？”

    蕭戈小拳頭緊緊握了握，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壓制住聲音裡的顫抖。

    “小叔，伯孃時日也不多了。”

    蕭明淵呼吸一亂，連聲音裡都帶了幾分慌亂。

    “你這是什麼意思。”

    “伯孃氣血虛空，但普通的氣血虧空，脈象絕對不會這般雜亂。”

    “伯孃如今的脈象和伯伯是一樣，生命力都在毫無徵兆地流逝。”

    “但伯孃的脈裡還帶著絲絲正常的脈動，也就是說，她有可能將伯伯的部分症狀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和他共享了部分壽命。”

    蕭明淵腦子忽地就有些亂了，他蹲下身，雙手扶著蕭戈的肩膀。

    “蕭戈，你確定嗎？”

    蕭戈重重地點了點頭。

    生命力毫無徵兆地流逝，壽命共享，如果光是皇上一個人還好，可是現在姚皇后的症狀和皇上極其相似。

    也就是說，皇上病重是因為背後有人搞鬼。

    之前皇上剛病下的時候，蕭明淵就覺察到了不對勁，裏裏外外全部排查了一番，但沒有任何結果。

    也讓蕭明淵不得不接受皇上是真的自身出了問題。

    但眼下蕭戈一番言論，讓蕭明淵重拾了疑問。

    會是誰呢？

    讓他直接去問姚皇后是斷不可能的，如今她也是所有疑惑的源頭。

    況且宮內人多眼雜，這樣蕭戈的身份也瞞不下去。

    不知為何，蕭明淵的腦海裏陡然浮現那次宮中葉風華從樹叢中匆忙逃略出來的身影，還有追在她身後造型奇特的禿鷲。

    以及昨日那隻行動怪異的白貓，還有葉風華回來時裙襬上沾著的血跡。

    蕭明淵斂著眉眼，眼尾蘊著濃濃的冷燥。

    “本王先送你回去。”

    蕭明淵起身，牽著蕭戈，推開廂房的門，恰好就碰到了迎面走過來的北堂謙。

    “皇叔。”

    北堂謙彎腰行禮，蕭明淵冷著臉點點頭，正要擦身而過時，他意識到北堂謙的方向，是前往養心殿的。

    剛剛得到的訊息，讓蕭明淵現在十分謹慎，不由得開口問道。

    “太子這是要去哪兒？”

    北堂謙道，“剛剛去找母后發現她不在寢宮，然後本太子在門口發現了對耳墜，想來也是母后掉下來的。”

    他邊說著，邊從懷裏摸出了那對耳墜，“恰好本太子也要來養心殿看望父皇，就順便一起帶來了。”

    在北堂謙將耳墜摸出來的一瞬間，蕭明淵眼瞳一縮。

    這幅耳墜他認得。

    是葉風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