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一窩蜂地涌了過來，外圍的將領剛到欒僑面前就惶恐地跪了。

    “臣……”

    話還沒說完，欒僑就抬手打斷了，他嘴角微微勾了勾，難得沒直接讓失責的將領血濺三尺。

    “退回去，”欒僑開口道，“你們這群廢物是攔不住她的。”

    將領微愣，隨後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喜出望外，聲調都激動地抬高了不少。

    “末將……末將領命。”將領連滾帶爬地就帶著人走了。

    密密麻麻的包圍圈散去，沒了那些繁雜的人，欒僑抬頭，看向葉風華的方向登時就更清楚了。

    葉風華半靠在樹幹上，冷眼看著底下，就像是在看個微不足道的笑話。

    欒僑說，“第二次。”

    第二次獨身一人悄無聲息地摸到了欒僑的營帳，而第一次欒僑沒有任何防備，讓葉風華燒了營帳，給了個響亮的巴掌。

    但第二次……

    欒僑說，“你覺得你能撐到蕭明淵來撈你嗎？”

    聽到這話，葉風華眉心下意識地蹙了蹙。

    “我們之間的恩怨，同他有什麼關係？”

    欒僑說，“你可是蕭明淵的心頭肉，他當真就捨得讓你獨自一人過來？”

    “還是說，你是瞞著他偷偷來的？”

    葉風華厭惡地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麼話題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被欒僑帶偏了。

    欒僑似乎並不著急，一字一句說得緩慢極了，“你覺得蕭明淵不會發現你悄悄潛出？不會帶著人來尋你嗎？”

    幾乎是瞬間葉風華就明白了欒僑的意思。

    “所以你覺得勝算有多大？”

    欒僑得意地笑了，“我只要在外面稍稍埋伏一下，蕭明淵明知是死局，也會義無反顧地衝過來。”

    “這是不是就叫做的來全不費功夫？”欒僑說，“本督是不是還得謝謝你的成全？”

    葉風華緊緊皺眉，冷笑，“九千歲未免也太小巧我了吧。”

    “我竟能悄無聲息地潛進來，也定能速戰速決地取你的狗命。”

    話音剛落，葉風華猛地動作，欒僑那方近衛見狀，趕忙護在了欒僑身邊。

    卻不曾想到葉風華本意並不在欒僑。

    她手中弩機啟動，箭矢轉了個彎，勢如破竹地向着江綺瑤的方向飛去。

    江綺瑤本來還在後方看戲，不知怎麼回事，那東西竟向着自己的方向而來，整個人下意識地就被釘在了原地。

    旁邊左餘反應迅速，抽出腰間的刀擋了上去，金屬摩擦，饒是左餘都感受到了一陣震動。

    “這力道……”

    左餘下意識地呢喃出了聲，抬眸看向葉風華的方向，欒僑身邊的人已經全部涌了上去，葉風華不欲正面糾纏，身形幾個閃躲就往叢林深處而去，躲進了黑暗中。

    左餘擋在江綺瑤身前，緊抿著嘴唇，這力道絕對不是普通弩機能趕得上的。

    江綺瑤揪住了左餘的衣角，從身後探了頭出來。

    “怎麼了。”江綺瑤問。

    左餘回頭，護著江綺瑤又往後面走了幾步。

    “你躲在我後面，別出來。”

    “她的目標是你。”

    沒錯。

    葉風華此番走一趟目的之一就是江綺瑤的命。

    其二是把傅唯帶出來。

    欒僑身邊的活死人大軍勇猛，極難糾纏，葉風華沒那麼傻，孤身一人跟著欒僑硬碰硬。

    但她一定要讓江綺瑤付出該有的代價！

    葉風華藏在一顆樹後，身形幾乎同黑暗隱匿在了一起。

    她從儲物袋裏摸出狙擊槍除錯著，瞄準鏡裡，那男人嚴嚴實實地擋在江綺瑤身前，但沒完全擋住。

    江綺瑤漏了半個手臂出來。

    葉風華嘴角輕輕勾了勾，又抬手在黑漆的槍口裝上消音器，修長的手指搭在扳機上，饒有興致地對著江綺瑤的方向。

    底下傳來陣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欒僑的人已經逐漸在往這邊摸進，火把的光照亮了大半的林子。

    葉風華微微偏頭，手指扣動，槍口擦出一道極其細微的風聲。

    那邊左餘耳朵微動，憑藉着對危險的本能覺察到了不對勁，帶著江綺瑤就往旁邊躲，但還是慢了一步。

    江綺瑤猝然發出一聲痛呼，手臂火辣辣地疼著，還沒來得細看，就被左餘帶著往旁邊滾了一圈。

    緊跟著又是一槍出來，這次左餘有了警惕，抱著江綺瑤在地上不斷狼狽地翻滾。

    耳邊蹭蹭幾聲響，在閃躲的空隙間，左餘分了一分經歷看了一眼落在面前的那枚泛着暗金色的東西。

    她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暗器？

    左餘從來沒有見過！

    幾個翻滾後，左餘飛速扯著江綺瑤躲在了帳篷後，兩人暫時消失在了葉風華的視線裡。

    那邊葉風華的肩被後坐力震得發麻，底下欒僑的人已經小心翼翼地摸過來來，她單手拎著槍，轉身身形同鬼魅一樣在樹枝間躍動，速度快到了一種極致。

    她換了另一個方向，反其道而行，躍到了人群已經搜查過的後方。

    葉風華找了一處狹小的遮蔽物，靠坐在樹上，單膝跪在粗壯的枝幹上，極力把自己縮在陰影中。

    葉風華手肘搭在膝蓋上，手掌託著槍，偏頭，手指調整瞄準鏡。

    營帳後方，火光映出了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她槍口往下挪動了半寸，瞄準江綺瑤大腿的方向。

    那邊左餘拉開江綺瑤的手臂，鮮血已經滲透布料，還在不斷往下滲，左餘的眉頭緊緊皺著。

    江綺瑤整張臉痛得慘白，纖細的腕子不斷髮著抖。

    左餘從身下撕下了一塊布料，就往江綺瑤身上纏，想要止住不斷外涌的鮮血，江綺瑤緊緊咬著唇，顫抖著聲音說道。

    “……疼。”

    左餘眸光微微閃動，“忍一下，馬上就好。”

    江綺瑤渾身都在抖，“裡面、裡面好像有東西……”

    話音剛落，江綺瑤大腿突然也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她猝不及防地發出一聲慘叫，腿一軟，猛地就要往下栽。

    左餘慌亂地扶住了江綺瑤，下意識地低頭看去，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眼前猝然閃過一個什麼東西，隨後江綺瑤又是一聲慘叫。

    鮮血滲透了裙襬，江綺瑤徹底站不穩了，兩條腿鑽心一樣疼，她狼狽地跪了下去。

    左餘猛地驚醒，知道這裏不是躲藏的地方，他一把將江綺瑤抱起，遠離了那營帳。

    江綺瑤眼眶通紅，意識已經疼痛變得有些不清醒了。

    她緊緊地攥著左餘的衣領，鮮血淋漓的手掌觸目驚心。

    “殺了她！左餘，殺了她！”

    她在折辱我！

    江綺瑤已經要瘋了，對葉風華的恐懼和不甘，和她當了城主以來的傲骨混在一起，讓她聲音都染上了瘋狂。

    “她是故意的！左餘，我好疼啊，我好疼！”

    血還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流，左餘手足無措地抱著江綺瑤。

    “我帶你去看軍醫。”

    “不，我不去！”江綺瑤已經有些歇斯底里，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想起葉庭。

    葉庭的頭顱是她親手割下來的，一刀一刀，慢慢地磨，她把對葉風華的仇恨，還有心底陰暗著洶涌的情緒一同發泄在了葉庭身上。

    她沒有手軟，眼睜睜看著葉庭痛得目眥欲裂，額頭青筋根根凸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江綺瑤突然獲得了近乎癲狂的快感。

    “她一定是知道了，知道是我做的了。”

    江綺瑤瘋瘋癲癲地說道，“她會找到我，她不會讓我好過的，她會讓我生不如死的！”

    北朝死牢的陰影尚還在腦中迴盪，江綺瑤心底一直都很怕葉風華，眼下更是洶涌得一塌糊塗。

    她緊緊扣著左餘肩膀，一遍一遍地說道，“左餘，殺了她！綺瑤沒事，綺瑤不疼，幫幫綺瑤……殺了她！”

    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左餘最見不得她這幅模樣，左餘緊緊抿了抿唇，尋了個安全的地方把江綺瑤放了下來。

    “在這裏等我。”

    左餘又喚來了幾個人，“保護好城主。”

    隨後他轉身，摸著黑，從另一邊快速地繞行。

    左餘既能在嘉陵谷殺了葉庭後全身而退，自身實力也絕對不容小覷。

    左餘抬眸，望向樹叢中的某一處，就剛剛匆忙間那點細微的響動，冷靜下來後思索一會兒，左餘已經大致能推測出葉風華在哪個方向了。

    他一身黑衣藏在陰暗處，指尖一彈，一枚暗器陡然飛了出去。

    葉風華在樹後守了一會兒，沒見那兩人再露頭，但就這片刻功夫，她也大致摸清楚傅唯在哪個營帳裡。

    她正要收槍，下樹往傅唯的方向而去。

    隨後葉風華耳朵微動，分辨出一絲不同尋常的風聲。她聽力極好，幾乎是下一瞬間，立即抬槍，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子彈和暗器對擊，在寂靜的叢林裡翻出一聲不小的聲響，隨後兩個東西紛紛偏離原定的軌跡，釘在了樹上。

    不小的動靜在這草木皆兵的時候異常清脆。

    底下搜尋計程車兵瞬間就回了頭，一眼就看到了樹上的那個身影。

    “在，在那裏！”

    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一語驚醒了夢中人。

    葉風華垂眼掃了一眼，不欲與這些人糾纏，轉身就靈活地在樹叢中跳躍。

    “快，快追！”

    她已經耽擱太久了，欒僑剛剛那番話算是點醒了她，蕭明淵絕對不會放任她一個人獨闖欒僑的地盤。

    她知道蕭明淵終究會發現，只是時間的問題，但蕭明淵一定會追過來的，說不定已經出了無名關的關門。

    已經跨過了那荒蕪的隔壁。

    葉風華這邊正想著，不遠處的天邊，陡然亮起了一道刺眼的光亮。

    葉風華步子猛地一頓，險些從樹上栽下去。

    她有些錯愕地抬頭，那光亮在空中燃了片刻，沒一會兒就暗了下去。

    那時南央外層守衛放的訊號彈。

    那就說明蕭明淵已經趕過來了。

    欒僑決計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只要自己還被困在裡面，只蕭明淵沒看到她，他就絕對不會輕易離開。

    剛剛葉風華的視線一直盯在江綺瑤身上的。

    那麼問題來了，欒僑和活死人在那紛亂的片刻間，去了哪裏？

    葉風華腳步猛地一頓。

    她已經能看到那營帳了，傅唯就在裡面。

    葉風華又回頭看了一眼，叢林黑漆漆的，火把掩在縫隙中閃爍。

    葉風華抿唇，側身，陡然換了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