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淵嘴唇顫了顫，剛想說些什麼，葉風華的視線下一秒已經緩緩移開了。

    這是一種不欲多言的舉動。

    蕭明淵目光定定地瞧著她溫婉的側顏，像是瑩著一層同名貴瓷器一樣的冷光。

    在營帳裡，葉風華並沒有披氅衣，轉頭的動作帶起了脖頸上那條筋，一直延伸到鎖骨處，蕭明淵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了葉風華衣領下微微露出來的那片青色。

    蕭明淵蹙眉，上前兩步，葉風華警惕地覺察到了他的動作，伸手捂住了衣領。

    “王爺想幹嗎？”葉風華抬眸，語調懶懶散散不正經。

    蕭明淵道，“不跟你插科打諢，受傷了？”

    葉風華漫不經心地垂下眼眸，“沒什麼大礙。”

    葉風華不想做的事，蕭明淵是絕對不會強迫她去做的。葉風華就仗著這層理，仗著蕭明淵不可能來強的，想要糊弄過去。

    蕭明淵差點就要氣笑了，直接上手吧，現在又是葉風華情緒正敏感的時候，萬一惹出個什麼事哄都哄不回來。

    順著葉風華的心意就勢不管的話，蕭明淵自己又不放心。

    蕭明淵悄悄磨了磨牙，自己慣得脾氣還得自己受著。

    兩人一站一立，葉風華眸子盯著地面，蕭明淵低頭看著她，這樣安靜了半響，倒地還是蕭明淵心疼先忍不住。

    他無奈道，“風華，別使小性子，讓本王看看，嗯？”

    活死人力道極大。

    葉風華想著換衣服的時候，肩頭的那一片觸目驚心的青紫。

    若是讓蕭明淵看到了，又要心疼一會兒了。

    葉風華身子往後軟，抬眸看著蕭明淵，眼眸懶散卻不容置喙。

    “風華說了沒什麼大礙。”

    蕭明淵手指捏的咔咔作響，很想把面前這個滿臉無所謂、你能耐我何的小姑娘拎起來揍一頓。

    葉風華看著他攥得極緊的手指，笑得很是愉悅。

    蕭明淵暗忖，哼，讓你得意，等晚上你睡著了，本王再偷偷看。

    蕭某人絲毫不覺得這想法有什麼不對。

    視線在葉風華臉上停了許久，確定她真的沒什麼不對勁後，才暫時擱置下了心頭的擔憂。

    葉風華手指搭在扶手上，目光定在地形圖上看了許久後，有些危險地眯起了眸子，說道，“我之前在同欒僑正面交鋒的時候，聽到了江綺瑤的聲音。”

    不僅如此，她似乎還隱約看到了江綺瑤身後跟了個黑衣男人。

    葉風華有預感，那個男人可能就是汪婷留下來的勢力，那批將江綺瑤救出去，又悄無聲息地送到了南央的人。

    照理說，出了這檔子事，按欒僑那陰沉的性格，絕對不可能給江綺瑤第二次機會，那她又怎麼敢再次出現在欒僑面前。

    不僅如此，那批勢力既是汪婷的，那麼就是當初孫秉留下來的，而孫秉手上重要的人脈大多又都是欒僑給的。

    也就是說，那批人極大程度上是欒僑手底下的人，欒僑的人，沒必要這麼緊地護著江綺瑤。

    葉風華眯著眼，所以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蕭明淵瞧著她思索的模樣，微微挑眉，用腳勾了椅子過來坐在葉風華旁邊。

    他也想過這個問題。

    結合琅城那邊的探子，還有那唯一倖存的小副將嘴裏的話，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蕭明淵大致也明白了。

    “江綺瑤手上那批人不容小覷。”蕭明淵說。

    葉風華偏頭看向蕭明淵。

    “葉庭手底下那麼多人，就算打死法，一命抵一命，江綺瑤也絕對是鬥不過的。”

    但偏生就在差距懸殊這麼大的情況下，取了葉庭首級。

    當然，江綺瑤那邊也討不到什麼好。

    蕭明淵留在琅城的人當時也被絆住了，而那小副將，是葉庭親手派人送出來的。

    葉庭似是知道自己逃不脫了，留下了最後那兩枚兵符，像是某種依託。

    蕭明淵說，“結合你剛剛說，在欒僑身邊又看到了江綺瑤。”

    江綺瑤最終選擇欒僑這邊也不是沒有道理，北朝有蕭明淵在，事情敗露後，絕對不可能容忍她。

    西郡皇帝懦弱又膽小，光是出個兵每天夜裏可能都是心驚膽戰的，所以絕對不可能安穩地接受這個燙手山芋。

    所以江綺瑤爲了保命，只能戰隊南央。

    而欒僑，身邊向來不缺人，更不缺江綺瑤這種把所有事情都搞砸的人。

    所以他定是提了條件。

    蕭明淵頓了一頓，說道，“話極有可能是欒僑說的，而……是江綺瑤動的手。”

    蕭明淵話沒說全，但葉風華能明白。

    她的眸子有些危險地眯了眯，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意在眼裏飛速地閃過。

    等蕭明淵再看去的時候，葉風華已經瞬間收了臉上的表情。

    她單手撐著太陽穴，輕抬眼尾，說道，“王爺，我餓了。”

    蕭明淵似乎沒料到她會說這句話，微微怔了怔，卻見葉風華臉色如常。

    她不該是這樣的表情的。

    蕭明淵心口下意識一緊，一種名為不詳的預感在頃刻間翻騰而起，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臟。

    “風華，你……”

    葉風華輕笑，從椅子上起來，緩緩往蕭明淵那邊靠。

    “怎麼，王爺如今都這麼苛待我了麼？連飯都不讓人吃了？”

    葉風華手指勾著蕭明淵的衣領，有一下沒一下地觸著他的喉結。

    蕭明淵眼眸暗了暗，“你知道本王不是這個意思。”

    葉風華微微偏了偏頭，輕輕哼了一聲，算是應了。

    “我知道王爺想說什麼，但這個不能急，不對嗎？”

    葉風華又重新坐了回去，目光落在面前密密麻麻的地形圖上。

    “今天因為我的任性已經摺損了不少的人……如果我當時能忍一忍，他們或許都不用死。”

    葉風華緩緩吸了口氣，“我是恨，但就算再恨也不能因為我的代價讓無辜的人喪命。”

    葉風華偏頭看向蕭明淵，眸子在那一瞬間極其複雜。

    “明淵，你能明白嗎？”

    蕭明淵點頭，有些心疼地抬手，輕輕揉了揉葉風華的頭髮。

    “我懂。”

    葉風華笑了，只是那笑容總讓蕭明淵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彷彿下一秒這個人就要化成水，從指縫裏全部漏下去，抓都抓不住。

    但很快，他就感到葉風華輕輕蹭了蹭他的手掌，毛茸茸的感覺讓蕭明淵瞬間就安定了下來。

    葉風華說，“王爺快去備膳吧，我真的餓了——最好還是烤兔子。”

    葉風華邊說著邊舔了舔唇角，眼眸靈動。

    蕭明淵的心突然就軟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