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鼠狼的皮還有些溼潤，時間不長，想來寐蝕肯定還在這附近。

    一人一貓像是在瞬間達成了某種共識，冥也低低叫了兩聲，隨後轉身一溜煙就沒了。

    杜平看著那貓往叢林深處去，緩過來後毫不介意地拍拍屁股起身，絲毫不尷尬地走到了葉風華身邊。

    “它去哪裏啊。”

    葉風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著實說不上來好，杜平描述不出來那種感覺，只覺得被那眼神盯著好像渾身都臊得慌。

    良久才聽到葉風華回了一句，“抓老鼠。”

    隨後她轉身就往下去，杜平一見，也不想知道那貓到底要去哪兒了，屁顛屁顛地跟在葉風華身後。

    管它去哪兒，只要不讓他繼續往上爬就好了，杜平有一種直覺，再往前走，他可能說不定哪一個瞬間心跳就嚇停了。

    事實也是如此。

    冥也竄進叢林中，越往深處走，氣味越濃烈。

    他往後退了幾步，幾下竄上了一顆樹，站在高闊的視野上，俯視著那一片空地。

    空地上密密麻麻擺滿了動物的屍體，彷彿某種惡趣味，又或是某種高人一等的成就感，所有乾屍就那樣大剌剌地敞著，皮漸漸腐爛，同底下的泥土混在一起。

    濃郁的味道沖天而去，連禿鷲都不願意多留。

    冥也暗紅色的妖瞳一寸寸掃視過去，眼裏帶著不屑。

    寐蝕既對這些東西下手，那就是真的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良久，確認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后，冥也跳下了樹，向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某個樹叢後方，一道瘦削的身影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趴在枝幹的夾縫處，像是一隻倒掛的蜘蛛。

    他一雙黑沉的眼睛安靜地看著冥也的方向，直到親眼看著他下了樹，重新邁進灌木叢裡，瘦猴這才緩慢地從後面爬了處出來。

    他靠在枝幹上，目光落在底下那片空地上，眼裏隱隱帶著興奮的光芒。

    冥也沒有覺察到他。

    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這沖天的惡臭味的掩蓋，堂堂冥府鬼帝，能力不該被這些東西所限制。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他比之前弱了。

    寐蝕邊想著，邊抬手遮住了自己半張臉，嘴角勾著陰惻惻的笑容。

    能力變弱了，哈哈哈，捱了慄狸那一下不死都要廢半條命，所以何必呢，就爲了個女人？

    一千多年了……寐蝕想，目光又落在底下那群畜生密密麻麻的皮囊上，臉上肉眼可見地劃過一抹厭惡。

    都是些骯髒的東西。

    *

    是夜。

    城外的郊區，布上了好幾座營帳。

    白羽掀開簾布，端著水走了進去，裡面欒僑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白羽恭敬上前，喚了一聲，“九千歲。”

    欒僑緩緩睜開了眼，眼裏難得地帶上了疲憊，唇色也有些蒼白。

    他揚了揚下巴，說道，“放那裏吧。”

    隨後又合上了眼。

    他手裏握著串金色的鈴鐺，手指在一遍遍描繪著外面的輪廓。

    白羽將手裏的東西放下了，腳步輕盈地退出去。

    營帳外點了火把，火光照亮了他半張臉，白羽面色肅穆，眼神堅定，四處掃了一眼，隨後帶著隊在四周巡邏。

    一道黑影飛快地掠過，重新落在了陰影處。

    葉風華穿著夜行衣，蒙著麵，身影如鬼魅一樣越過層層看守，來到那專門放糧草和兵器的營帳前。

    她冷笑，將手裏的燃燒彈全部扔了進去。

    幾乎是瞬間，營帳從裡面陡然躥出沖天火苗，帶著席捲一切的威力向周圍蔓延而去。

    葉風華一個翻身，就向着旁側滾去，幾個躍步，如貓一樣悄無聲息地躍進了叢林中，很快消失不見。

    “起火了，快！快！救火！”

    人群騷亂起來，葉風華就站在樹後安靜地看著。

    欒僑似乎被驚動了，從營帳裡走了出來，黑漆的瞳孔倒映著遠處的火光，眼神一寸寸變冷。

    葉風華看著那張臉，拿出一把弩箭，箭矢上綁了什麼東西，顯得沉甸甸的。

    葉風華瞄準欒僑的位子，彈簧收縮，箭矢飛快地彈了出去。

    那邊欒僑陡然回神，瞧著直閉面門而來，速度極快的箭矢，偏過了頭，箭矢觸及後方的布制的營帳，猛地一下炸起一團火花，灼熱的火苗張牙舞爪地蔓延，舔舐著欒僑的髮梢。

    欒僑眸子猛地一眯，倒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出。

    “保護九千歲！”

    不知是誰吼了一聲，白羽迅速上前，護著欒僑到了空曠的地方，還有一隊人緊跟著就要往叢林裡鑽，欒僑及時出聲打斷。

    “別追了，”他望著風平浪靜，沒有任何動靜的叢林，咬牙道，“早就跑了。”

    欒僑站在空曠的地方，回頭，望向身後還燃著的營帳，這裏離水源很遠，火勢又極其猛烈，已經完全救不回來了。

    他微微眯著眸子，夜間的風撩起他外披的袍子，他眼裏沒有任何的情緒，無悲無喜的，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良久，欒僑輕輕咳嗽了幾聲，喉口隱約泛上來一股腥甜，他不動聲色地嚥了下去。

    另一邊，葉風華摘了面巾，心情極好地往回走，剛到臨時歇腳的杜平的私宅，就見燈籠下隱約立了個人影。

    葉風華轉著面巾的手指猛地一頓，嘴角微微抿緊了些。

    蕭明淵回頭，目光圈在葉風華身上，眼見她頓了許久，才慢慢挪步過來，臉上表情還有些侷促。

    葉風華先發制人，問道，“你不是睡了嗎？”

    蕭明淵挑眉，“玩夠了？”

    葉風華繃著臉看著他，瞧著他表情平靜，心下有些沒來由地慫。

    但葉風華面上是絕不可能表現出來的，她抬頭看了眼天，岔著話題，“看，今天月亮好亮啊。”

    蕭明淵沒說話，嘴角隱約有些抽搐。

    葉風華自知躲不過，聳了聳鼻尖。

    蕭明淵這個人吧，軟的時候是真的軟，要是硬氣起來，軸也是真的軸。

    葉風華腳步突然一個踉蹌，就要往旁邊栽，蕭明淵明知她是故意的，還是伸手撈了一把。

    葉風華就勢滾進了他懷裏，打了個哈欠，口齒不清地說道，“明淵，我困了。”

    音調泛着懶意，蕭明淵當即就覺得自己所有的氣都消了。

    苦笑不得地對著自己懷裏這個軟軟的姑娘，又氣又喜。

    氣她什麼都不說，不知天高地厚就獨自行動，他知她功夫好，沒有顧慮。

    但他還是會擔心。

    蕭明淵雖什麼都沒說，但天山那日卻是給他留下了陰影。

    若是沒有傅唯……蕭明淵不敢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