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司很想笑，很想回頭看看那男人的表情。

    他的夫人這麼丟臉，拉個弓竟然連靶都碰不上，眾目睽睽之下，哪個男人臉上有光？

    人群中已經有人笑出了聲，嘴裏的酒一口噴了出來，他邊笑邊用手掌抹著桌子上的水漬。

    賈司用餘光瞥了他一眼。

    等會兒回去了，她一定要好好賞賜這個人，她心說。

    賈司高高地仰著下巴，像是一隻耀武揚威的孔雀一樣轉頭看向葉風華。

    原以為能看到她臉上的難堪和羞怯，但沒想到葉風華臉上表情依舊很平靜，甚至帶了幾分彷彿早就預料到了的瞭然。

    臉皮真厚！

    賈司緊緊攥著手裏的弓箭，眸光一寸寸惱怒。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什麼氣，就感覺光看著那個女人，自己就渾身不自在。

    葉風華又從旁邊接了支箭過來，搭在弦上，偏頭，挑眉問，“這回讓我先？”

    賈司重重哼了一聲，有些不屑。

    射箭又不是誰先誰就能射中。

    “你是客，你先就你先！”賈司慷慨地說道。

    話音剛落，葉風華突然就笑了。

    她笑的時候，眼尾會微微上揚，原本那雙水潤的杏眼就像是發著光、含著情，似乎能將人吸進去。

    賈司又看呆了。

    下一秒，葉風華看也沒看靶，就著那偏頭的姿勢把箭矢射了出去。

    “你看那女人還不看靶，她難得是想碰運氣碰上去嗎！”

    “運氣可不是那麼好碰的，多半是怕了吧。”

    “哈哈哈——碰上我們的小公主，也算她倒黴，這下……”

    有那麼一瞬間，一切像是被摁下了定格鍵。

    所有的議論聲戛然而止，眾人眼睛瞪得像銅鈴，不可思議地看著不遠處的耙子。

    塵土飛揚，連守在旁邊的人都呆住了。

    那箭飛一般掠過，竟生生將那靶釘在了地上。

    這等力道……

    那人看了眼紅心，緩緩舉起了紅旗，表示沒有脫靶。

    非常人所能擁有，更不用說……還是個看起來弱不經風的娘們。

    葉風華收了弓，手指拔了一縷珠絡在前面把玩著，她的表情依舊很冷淡，像是沒把任何東西放在眼裏。

    “還可以吧，”葉風華微微眯了眯眸子，衝着賈司說。

    賈司的手指緊握，骨節泛白，雙眼死死盯著葉風華的臉，似乎能盯出一個洞來。

    “你故意羞辱本公主！”賈司臉色泛着層薄慍。

    葉風華有些無辜地眨了眨眼，“沒有啊，公主想多了。”

    “那你最開始那一箭怎麼會脫靶！”

    “因為那是我第一次射箭啊，”葉風華揚了揚手裏的弓，張揚地笑著，“剛剛是第二次。”

    “你！”

    賈司只覺得自己有一口氣卡在心口，不上不下地燒的慌。

    她緊緊咬著唇，隨後猛地轉身，將箭筒裡剩下的箭全部抓了起來，一股腦地搭著弦上，一共五隻。

    她胸脯劇烈起伏，眯了一隻眼，瞄著對面還剩下的五個靶子。

    嗖嗖幾聲，五隻箭都無比精準地插在紅心上。

    我就不信這下她還能超過本公主！

    賈司將手中的弓拋給了旁邊守著的小女奴，自己抱著胳膊對著葉風華高傲地仰著下巴。

    葉風華只看了她一眼，眼神輕佻極了，就像是在看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頑皮打鬧。

    她沒多說，修長的手指也握住了箭筒裡剩的最後五隻箭。

    葉風華一舉一動都優雅極了，優雅中還帶著幾分清冷，像是一汩天山上留下來的清泉。

    賈司看著她手裏拉弓搭箭的動作，整個人都傻了。

    怎麼可能，她不是才學的射箭嗎，第三次就能一下射五隻？

    不可能的！

    賈司不斷地搖著頭，想要表現也不看看自己的能力。

    就連她自己都學了整整兩月有餘才能保證不脫靶！

    賈司目光逐漸變得不屑，就看著葉風華拉弓，很是隨意地射了出去。

    出弦的瞬間，賈司就覺察到了不對。

    那力道……她瞳孔驟然放大。

    鏑鳴箭朝著五個方向筆直地飛了出去，勢如破竹般破開了原本就定在靶上的箭矢，精準無誤地沒入了紅心。

    這是第一次拿弓？騙人的吧？

    剛剛出聲嘲諷葉風華的人眼下臉上一片空白，不知該不該相信眼前這一幕。

    破開原來的箭矢，再將自己的釘上去，這需要的不僅僅是技巧。

    就這樣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葉風華回頭，賈司彷彿已經石化了，一臉地難以置信。

    葉風華好心開口提醒道，“還要比嗎？再比得話小公主可得矇眼射了啊。”

    賈司臉上表情瞬間慘白，她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這個地方的。

    開什麼玩笑！

    賈司盯著葉風華，羞憤地無所適從，彷彿已經聽到之後的議論。

    過了今天，她算是把臉都丟盡了！

    當著葉風華的麵，賈司的眼眶一點點紅了。

    葉風華有些啞然，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她一跺腳，捂著臉跑了。

    身後小女奴扔了手裡的弓，跟著追了上去。

    葉風華無奈地攤攤手，轉身走回了席位。

    她能感覺到眾人的視線變了。

    葉風華重新坐了回去，蕭明淵沒理會那些探究的視線，將早就準備好的手帕遞了過來。

    “玩盡興了？”他溫柔地問道。

    葉風華瞥了他一眼，突然湊近了些許，壓著嗓子在蕭明淵耳邊說道。

    “沒想到王爺魅力這麼大，遮了你那張臉皮都還有人為你爭風吃醋！”

    蕭明淵手上動作一頓，隨後低低地笑了出來。

    “天地良心，本王可什麼都沒做，眼神都不曾離開你半分。”

    葉風華瞪了他一眼，沒說話。

    旁邊阿爾五火欲言又止好幾回，眼瞧著兩人悄悄話說完了，這才抓緊說道。

    “小女不懂事，頑皮得很，我回去定當好生管教，給夫人添麻煩了。”

    葉風華瞥了他一眼，收了手裏的帕子，清冷道。

    “無礙，小孩子把戲罷了。”

    葉風華抬起了頭，嘴角微微一勾，帶了幾分狡黠。

    “不過首領回去可要好生安慰一番，我瞧著小公主，似乎是被氣哭了呢。”

    “人啊，還是要大度點，比試是她提的，輸了就哭鼻子，搞得好像誰欺負了她一樣，你說是吧。”

    阿爾五火連忙應道，“不敢不敢，杜夫人教訓地是。”

    隨後這事就翻篇了，不遠處豎著的靶子也重新收了起來。

    草原上的時間流逝地很快，一轉眼，就到了日薄西山的時候。

    鶻鷹張著翅膀從叢林中飛了出來，在空中盤旋一陣，筆直地扎進了欒僑的帳篷裡。

    欒僑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像是一尊沒有活力的雕塑。

    鶻鷹撲騰著翅膀，輕輕落在了他肩頭，在他耳邊咕咕一陣，像是在說著什麼。

    隨後，欒僑的眼唰地一下就睜開了，漆黑的瞳孔沉鬱陰騭，緩緩從裡面漾出幾分詭異的笑意。

    鶻鷹說完後，揚著翅膀重新紮進了天空中。

    欒僑單手撐著太陽穴，垂眸，看著手裏的腰牌，手指順著輪廓摩挲了一陣。

    他抬手，站在暗處的白羽的立刻走出來，附身。

    欒僑在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隨後揮了揮。

    白羽領命，重新沒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