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韓原到了。”

    欒僑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抬手，旁邊立即有人遞了一方乾淨柔軟的絹帕上來。

    “讓他進來。”

    房間不大，爲了隱蔽，特地選了個偏僻的地方，門口站了兩個全副武裝的侍衛，臉上帶著網格硬質面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像是兩尊沒有感情的石墩子。

    韓原目不斜視，走近，“九千歲。”

    欒僑輕輕擦拭著嘴角，眼眸半闔著優雅得乏善可陳，但越是這樣，韓原心裏就越沒譜。

    世上誰人不知道，欒僑向來喜怒無常，越是平靜越是可怕。

    韓原深深吸了口氣，問道，“九千歲怎麼親自來這兒了？”

    欒僑沒說話，只是抬眸瞥了他一眼，狹長的眼尾微挑，說不出的輕佻。

    和他狠辣的手段不同，欒僑生得極美，是那種一眼望去就能讓人模糊性別的美，但偏生那眉宇間的戾氣又讓人只一眼就汗毛直豎，根本不敢多看。

    韓原也是如此，身子當即埋得更低了，“九千歲請恕罪。”

    欒僑身子往後靠了靠，頭上豎著的紅色髮帶乖順地垂在了肩頭。

    “同會天怎麼樣了？可有什麼不同？”

    韓原立即符合道，“九千歲訊息可真是靈通。今年同會天，出了支不普通的隊伍，您應給略有耳聞，就是摘星閣。那閣主蕭二，實力高深莫測，甚至和月影閣有說不清的關係。”

    欒僑聽到那個名字，敏銳地一頓，“蕭二？男的？”

    “不，是個女人，不過她身邊跟著一個不普通的男人，屬下猜測，那就是月影閣背後之人。”

    欒僑眼眸半眯，舌尖曖昧地繞著那幾個字。

    “蕭二，女人。”

    他輕輕笑了笑，“可有見著真容？”

    韓原馬不停蹄地應著，“見到了見到了，屬下也覺得那個人十分眼熟。”

    話音剛落，就有人拿了一幅畫像過來，展開。

    “你看看，是不是這個模樣。”

    韓原這才小心翼翼地抬頭瞥了一眼，畫像中的女人頭髮乖巧地垂著，眉眼溫潤舒緩，看起來就像是某個高貴的達官貴人之女。

    韓原指著那副畫，連忙點頭，“就是她就是她，氣質和髮型不一樣，屬下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

    這幅畫，是之前從京都城門口撕下來的，江漣派人臨摹了許多，貼在了各個隱蔽的小巷子口。

    欒僑抬手，韓原一嚇，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九千歲，屬下該死！”

    欒僑瞥了他一眼，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盞，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

    空氣一片死寂，跪在地上的韓原，壯碩的身體不匹配地顫抖著。

    “你何錯之有？人即是本督送給你的，你是要拿去交易還是討好旁人，決定權都在你。可這後果你可就要掂量掂量。”

    韓原背後冷汗肆掠，當即額頭磕地砰砰作響。

    “九千歲息怒，屬下只是將人借出去了一會兒，紀綱逼著屬下做的決定，您是知曉的，屬下地位並不高，在這同會天還需要庇佑……”

    韓原話還沒說完，面前陡然出現了一道人影，韓原小心翼翼地瞥著那鞋上的彎鉤，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徹底心死地安靜了下來。

    他面如死灰地將額頭抵在地板上，緊緊地閉上了眼，良久，脖頸上都沒傳來該有的痛意。

    他心裏一喜，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頭，就見面前懸了串完好的銀鈴鐺。

    欒僑譏笑，“瞧瞧你那副模樣，本督是那麼不講理的人嗎。”

    韓原當即喜極而泣，“謝九千歲。”

    “不過這次饒你狗命是有條件的，”欒僑收了臉上的笑，“本督要你將功抵過，好好和那蕭二打好關係。”

    韓原沒理解他話裡的意思，一個在北朝，一個在南央，他就算有心，也沒那個能力跨躍那麼遠的距離啊。

    但他不敢問出來，只是連連磕頭。

    “是是……屬下知道了。”

    “滾吧，本督乏了。”

    韓原連滾帶爬地出了門，額頭上還掛著滿滿的薄汗。

    小跟班縮在前方不遠處的角落裏，瞧著韓原出來了，一蹦就到了他面前。

    “小桃子，過來扶著老子。”

    落桃看著他蒼白臉色，小聲地問出了口。

    “老大，九千歲又難為你了？”

    “噓。”韓原抬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出去再說。”

    落桃識趣地禁了聲。

    門內，欒僑單手撐著太陽穴，半闔這眸子休憩，窗戶外飛來了一隻鶻鷹，扒在沿上，尖喙啄著羽毛。

    侍衛從它腳上取下了紙條，鶻鷹隨即振翅一頭扎進了藍天中。

    “九千歲。”

    欒僑，“念。”

    “此次勞煩九千歲多費心了，事成之後，朕保證，邊境那無名關，就是九千歲的了。——北堂湛。”

    欒僑唰地一下睜了眼，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近衛合上了紙條，遞給了欒僑。

    “九千歲當真要與他為盟。”

    欒僑視線掃過那一行行的字，“一個人做事多沒意思啊，既然那北堂湛有心，都親自找上門來了，咱順個人情又何妨？”

    “嘖嘖，因為利益而聯合，最後也會因為利益而崩盤。北朝的權勢之爭，還是一如既往。”

    欒僑將紙條遞給了近衛，“好好收起來，這可是北堂湛那小狐狸了表忠心親手送上來的把柄。”

    “吩咐下去，動作加快，場面越壯烈越好。畢竟那蕭明淵也不是那麼好騙的。”

    “是。”

    欒僑摩挲著指尖，狹長的眼尾微挑，說不出來的浪蕩。

    三年了，也該回來了。

    *

    夜色漸濃，葉風華跟著解千里，往後山的墳地走。

    解千里在空地對著山頭下跪，連磕了幾個頭，嘴裏唸唸有詞，絮絮叨叨地就跟在做法一樣。

    葉風華瞬間就不耐煩了，皺眉，“搞快點。”

    解千里差點就要轉頭怒斥她沒有良心不講道理，被旁邊的穆青一個眼神就壓了回去。

    耳畔似乎還響著穆青下午說的話。

    “要想你這青山派的臉面和地位穩得住，就多討好討好人蕭二。”

    解千里那好不容易硬氣來骨氣瞬間就癟了下去，有氣無力地回了句，“知道了。”

    他大步上前，踏開了機關，一條幽長的通道緩緩析開，直通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