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又低又沉，又好像裹挾著雨水中的溼氣，涼涼地灑在他的耳邊。

    蕭明淵虛虛地摟著她的腰，感受著鼻尖傳來的泥土混雜著血腥的溼鹹氣味，眼眸微顫。

    “都溼了，我們進去吧。”

    “......嗯。”

    寥寥熱氣在房中升騰而上，蕭明淵伸手探了探水溫，隨後走到了一邊正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的葉風華身邊。

    她很安靜，鴉翅般又黑又長的睫毛垂著，手指搭在膝蓋上一動不動，沉靜地像個不會說話的娃娃。

    蕭明淵緩緩蹲了下來，拇指擦去她臉頰上已經被雨水沖刷地有些淡的血跡。

    “本王在外面等你，有什麼事就喚本王，聽到了嗎？”

    蕭明淵聲音放得很輕，像是生怕驚擾了她一樣，葉風華眼睫微微顫動，掀起一點眼皮，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良久，緩緩地應了一聲。

    “嗯。”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又合上。

    蕭明淵默了片刻，抬腳走到另一邊，黝黑的眸子盯著窗戶上投下來的那個倩影。

    葉風華坐了好一會兒，才起身，伸手緩緩褪去身上的衣裳，少女|優美的曲線一點點印在窗戶上，蕭明淵微愣，隨即極快地轉過了身。

    他大步走到臺階旁，長長地緩了口氣，夜晚的冷風拂過，壓下了些許燥熱。

    蕭萬從庭院一處的陰影后走了出來，站在了蕭明淵面前。

    “你去查......”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蕭明淵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緊閉著的房門，隨即用手指摁著眉心。

    “算了，不用了。”

    等她想開口的時候再說吧。

    蕭萬抱拳頷首，準備退下去，猶豫片刻，又轉過了身。

    “王爺，齊一鳴今夜收到小世子傳來的訊息後，出了門。”

    “蕭戈？蕭戈傳了什麼訊息回來？”

    “說是挽月出門辦事未歸，藍玉獨自外出去尋了。”

    “現在他們人呢？”

    “還沒有訊息。”

    蕭明淵眉梢微挑，想起了剛剛見到葉風華的時候，她身上怎麼也壓不下去的戾氣和濃郁的血腥味，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浮現了個不好的猜測。

    “知道了，下去吧。”

    “是。”

    蕭明淵回頭，靠在臺階旁的柱子上，目光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有些出神。

    房內，葉風華泡在浴桶裏，溫熱的水包裹著她疲憊的身軀，她的後腦勺枕在邊緣，黑髮沾溼了水，貼在她瓷白的臉側。

    葉風華目光定定地盯著房樑上繁複的花紋出身，眼前又浮現出了挽月渾身是血的模樣，不一會兒，又變成了藍玉。

    她站在他們身後，不知所措地聽著那一聲聲悲切到骨子裏的哀嚎，整個人就像泡到了水裏一樣，冰涼的液體順著每一處毛孔往身體裡滲。

    葉風華長長地，徹底得吐出一口氣來，抬起自己的手。

    白皙滑嫩，乾乾淨淨，但在不久前，它還是遍佈溫熱的液體，濃郁的腥氣薰得人幾近作嘔。

    她目光有些呆滯，就那樣看著那隻手，身體一點一點地滑進了浴桶裏。

    氤著熱氣的水一點點沒過她的下巴，額頭，鼻腔，最後徹底歸入了無聲的靜默中。

    她一點點地閉上了眼睛，垂下了手臂，將整個人投進了水裏，呼吸被下意識地屏住了，葉風華的腦子陣陣眩暈，好像藉此就可以忘掉什麼東西一樣。

    在最後一絲光線即將從她眼角的餘光被剝奪的瞬間，葉風華瘦削的手腕猛地被緊緊地攥住，下一刻，整個人被強硬地從水裏拖了出來。

    幾乎是出水的瞬間，身上就極快地被披上了衣服，蕭明淵偏著頭，單手將腰帶一攏，抱著她落在了一側的軟榻上。

    蕭明淵在下面，葉風華坐在他腿上，似乎是因為他的動作著實太快了，葉風華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黑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懵懂且無辜地看著他。

    蕭明淵：......

    他雙手死死地攥著那根還尚沒有固定的腰帶，眼眸黑沉沉的，想要說什麼，又被自己強硬地壓了下去。

    良久後，他總算敗下陣來，微微垂著眸子，將另一隻手從她後腰處抽了出來，仔細地替她綁著那根帶子。

    “......剛剛在幹嘛？”

    葉風華單手勾在他的脖頸上，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

    “腦子裏太吵了，想安靜一會兒。”

    葉風華臉上還掛著的水珠隨著她說話面部肌肉的抽動滾落下來，恰好滴在蕭明淵的手背上，涼的他指尖瑟縮了一下。

    這微小的動作，沒躲過葉風華的眼睛，她瞧著上面那滴不大不小的水珠，伸手擦乾淨了。

    “髒得很。”

    葉風華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蕭明淵呼吸陡然一窒。

    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了剛剛見到她時，她臉上還未被雨水衝乾淨的血跡。

    不是她自己的，那麼就是那罪惡至死，連靈魂都帶著腐爛的氣味的人的。

    蕭明淵伸手扯過了一旁的毛巾，抬起了她的下巴，溫柔細緻地將她臉上的水珠一點點擦乾淨了。

    “好了，沒有了。”

    蕭明淵聲音聽起來很舒服，彷彿自帶讓人安心的效果，讓葉風華不由得眯了眯眼。

    “我困了。”

    “嗯。”

    蕭明淵喚了人進來，將房裏的水抬了出去。

    他自己抱著她，輕柔地放在了床上。

    桌案上的燭火搖曳，在紙窗上投下了溫暖的光暈。

    “睡吧，本王在這陪著你。”

    葉風華唇角微微繃著，頓了片刻後，才緩緩合上了眼。

    綿長均勻的呼吸緩緩傳來，蕭明淵低垂著眸子看著她瓷白的側顏，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她流暢的輪廓線。

    房內香爐裡，淺紫色的煙霧寥寥而起，安神香的味道很快就爬滿了每一個角落。

    葉風華那雙緊皺著的眉頭逐漸放了下來。

    次日清晨。

    天光大亮。

    葉風華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樣，猛地一下睜開了眼。

    她坐起身來，有些疲憊地一下一下地揉著有些疼的太陽穴，無數片段如潮水一樣涌了進來，讓她清楚地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葉風華睃巡了一圈，沒見著蕭明淵的身影，卻眼見地發現不遠處掛了一件女性的衣裙。

    她走過去，拿過來，極快地換上了，隨後推開了門。

    蕭明淵正坐著在院子裡的石凳上，聞聲回頭看了一眼。

    “醒了？”

    “嗯。”

    “要吃點東西嗎？”

    葉風華走到他面前，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拒絕道。

    “不用，我還事要處理。”

    蕭明淵盯著她，不清不楚地應了一聲。

    “哦。”

    葉風華抬眼瞅了他一眼，有些忸怩道。

    “昨天，謝謝了。”

    蕭明淵點頭，瞧她現在面色如常，微微偏頭，狡黠地問道。

    “還有呢？”

    葉風華瞪了他一眼。

    “滾，彆嘴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