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整個人都被葉風華剛剛那番話驚得無法反應。

    靜妃不是病重薨的嗎？

    當時不是查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任何內幕嗎?

    為什麼這件事會牽扯到他奶孃？

    他奶孃不過平平凡凡的一個普通百姓，有的時候連飯都吃不上，怎麼可能接觸到靜妃那等尊貴的人？

    無數個問號從他心中奔騰而出，皆是對於王蘭身份的懷疑，但他沒有意識到的是，懷疑的前提是相信。

    他已經下意識地相信了葉風華剛剛說的那番話，纔會有接下來的那番疑惑。

    “你是個很有孝心的人，可以說從小到大也就奶孃和你最親。”

    “她因為偷竊被趕出陳府的時候，你十分不捨，甚至瞞著父母親偷偷摸摸到王家村來看過她，看到了她病重的丈夫和貧窮的家境，於是就更心疼了。”

    “你甚至有的時候，還偷偷挪用自己的零花錢來解接濟他們。”

    葉風華回頭瞥了陳林一樣，他只是沉默地站著沒有說話，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些。

    “直到後來，因為王蘭接連受打擊導致精神失常，你覺得你不能再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了，現在的你有官位有俸祿，生活也過得去，多養著一個人似乎也不成問題。”

    “但你發現，王蘭似乎一併把你也忘記了，她極度排斥你的接近，不願意跟你離開，只要離開這個小破屋子一步，就會大喊大叫，慌亂不安，甚至有自殺的衝動。”

    “無奈之下，你只能將她留在這裏，一日三餐都由你自己經手，親自送過來。”

    話音一落，房間一時安靜極了，安靜地似乎可以聽到陳林越發急促的呼吸。

    “你怎麼知道？還有你說的靜妃那件事.....為什麼會和她有關。”

    但問完後，陳林就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

    葉風華竟然能提出靜妃的死有內幕，那她也自然能查出來其他的事情。

    陳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抱歉，我想先理理。”

    葉風華也不催他，看著他走到了王蘭的面前，在她床頭站了很久。

    突然，床上的人眼睫抖動兩下，唰地睜開了眼睛。

    她像是看不到床前站了一人一樣，猛地翻身起來慌里慌張地去找自己的孩子。

    “小寶，小寶，小寶在哪裏？”

    王蘭錯開陳林的身體，一眼就看到了乖乖躺在搖籃裡的娃娃。

    她當即滿臉愉悅地將娃娃抱了起來，然後邊走邊哄。

    “小寶乖，睡覺覺，真棒......”

    但很快，她的聲音猛地停了下來，眼珠子唰地瞪地大大的，像是隨時要掉下來了一樣。

    “不對，不對，不對啊。”

    王蘭慌里慌張地去剝裹在娃娃身上的布，動作顫抖且癲狂，呼吸急促。

    葉風華眼皮子猛地一跳，心說完了。

    等外面那層布被完全剝開後，王蘭看著裡面的娃娃，整個人怔愣了好幾秒，隨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陳林站得近，滿臉難以置信地盯著娃娃殘缺的身體。

    王蘭站了起來，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了一把刀，在娃娃的身體上瘋狂地扎著。

    “哈哈哈哈哈，賤女人，賤女人，去死！去死！”

    陳林整個人已經被完全怔住了，蹲下身就想要去制止她的動作。

    “奶孃......”

    “別碰她！”

    葉風華猛地出身，迅速伸手將陳林往後連拉了幾步。

    “她現在意識混沌，很容易失控造成誤傷。”

    陳林看著那明晃晃的匕首，總害怕她會不小心傷到自己。

    “那怎麼辦，總不能就讓她一直這樣吧。”

    葉風華抿唇，“站著別動。”

    餘光瞥到櫥櫃上放著的鈴鐺，像是孩子滿月時戴在腳上的那種。

    葉風華一把拿了過來，一點點湊近王蘭，鈴鐺在她頭頂一下一下地想起。

    “我扎死你，扎死你，扎死你——”

    王蘭的聲音漸漸緩了下來，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慢。

    她好像聽到了陣熟悉的聲音，茫然地跟著鈴鐺聲起身，抬頭。

    “小寶，小寶。”

    王蘭嘴裏不斷喃喃著，眼神空洞地轉過了身。

    葉風華將鈴鐺放在了她耳邊，很有技巧地晃動著。

    她聲音極輕極緩。

    “我數三聲，三聲後安靜下來。”

    “三、二、一——”

    叮地一聲，葉風華抬手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

    王蘭驟然垂下了頭，不哭不鬧地，像是一個突然沒了生機的木偶。

    “小寶摔在地上疼，快去把他抱起來吧。”

    葉風華輕聲說道，王蘭眼神觸動片刻，很是聽話地轉過了身，安安靜靜地將地上的娃娃包了起來。

    隨後起身坐在了床頭，又開始滿臉慈祥地哄睡。

    陳林愣在原地，過了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竟然能控制？

    要說王蘭發起瘋來，連他都束手無策，只能用盡一切辦法把她敲暈。

    但是葉風華能控制。

    那是不是說明......

    陳林眼神驟然一亮，葉風華回頭的瞬間分毫不差地對上了他那雙晶亮的眼眸。

    陳林似乎是怕再驚擾到王蘭，聲音極低地在葉風華耳邊說道。

    “你是不是有辦法能治她？”

    葉風華抬頭瞥了他一眼，走到了桌子前，把玩著掛在斗笠上面的白紗。

    “是又怎樣？”

    陳林雙手突然開始顫抖，聲音裡也帶著難以壓制的興奮。

    “你。你，那你開個價，多少兩銀子，我一定竭盡我所能！”

    “陳尚書好像忘了，我現在需要的似乎並不是銀子。”

    陳林一愣。

    葉風華繼續說道。

    “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我要阮書書站在我這一方來。”

    “這是什麼意思？”

    葉風華笑，“你不需要知道是什麼意思，你只用跟她說我握著她背後的那個人的把柄，讓她做一個選擇，她自然會懂。”

    “想要我治好王蘭，就看你能不能說服阮書書了。”

    陳林雖然沒弄懂她所說的事情的經過，但他能明顯地感覺到，如果事情暴出來，京城絕對會有一番動盪。

    陳林沉默了一會兒，想要再多點迂迴。

    “你既然說王蘭是關鍵人物之一，那你既然想要得到關鍵資訊，是不是也是隻有在她清醒的情況下才能辦到？”

    意思是，如果你不治她，你最後也同樣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資訊。

    葉風華抬眼，掃了一眼面前的陳林，稍微驚訝了一番他這超強的注意力。

    “我既能讓她安靜下來，也自然能用自己的法子從她嘴裏問出我想知道的內容。”

    “實不相瞞，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了。”

    “況且，我什麼時候跟陳尚書說過，關鍵人物只有王蘭一人？”

    陳林緩緩收緊了垂在兩側的手指。

    葉風華瞥了一眼王蘭，似乎是不想再多留，拿起桌子上的斗笠就往自己的頭上戴。

    “陳尚書考慮一下吧，有主意了隨時可以到將軍府來找我，風華先走一步。”

    “等一下！”

    就在葉風華跨出門檻的瞬間，陳林叫住了她。

    “你給我點時間，我回去就和書書商量。”

    葉風華轉頭，笑。

    “陳尚書真是個爽快人。風華等你的好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