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凡所在的這個工序是最簡單的，就是主機板電風扇生產成成品之後，進行一下通電測試。

    風扇功能正常的放在一起，有問題的挑出來。

    由於車間剛剛建成，並沒有做到完全的自動化。至少貨物的搬運還是需要人工的，楊凡不知道是鄭攀打了招呼，還是自己幸運，被安排在測試的崗位。

    同一崗位的還有幾個大漢，強壯的讓楊凡有些壓抑。

    大家的工作節奏並不是很快，不過楊凡喜歡這樣，他不喜歡讓員工感覺工作疲於奔命。

    但是幹了一上午之後，楊凡發現了問題。

    “喂，怎麼一直是那個人搬箱子，其他人都在測試風扇？”

    “他？他不搬箱子，能幹什麼？”一個肱二頭肌比楊凡拳頭還大的漢子，撇了撇嘴。說完，還打了個哈欠。

    “你先忙著，我去眯一會兒”

    這不是個例了，一上午，測試風扇的七八個人，除了楊凡基本都去睡過一覺。

    倒是搬箱子的那個人，長的黑黑瘦瘦，又矮又小，一上午幾乎連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

    “咣噹！”

    突如其來的一聲，打斷了楊凡的思緒，黑瘦青年手中的箱子脫手掉落在地上。

    “小心點，摔壞了，扣你工分！”

    薛富貴暴躁的一聲。

    黑瘦青年默默的重新抱起箱子，略顯艱難的抬到指定位置，沒有解釋，也沒有廢話，全程低著頭，放完這一箱，又去取下一箱。

    “兄弟，你累了，歇一會兒吧。”

    楊凡快步走過去叫住黑瘦青年。

    黑瘦青年只是停了一下，沒有言語，繼續向外走去。

    “來喝點水吧。”

    看著黑瘦青年乾裂的嘴唇，額頭細密的汗珠，楊凡猜他一定很渴。

    但是黑瘦青年只是用眼角，瞄了一眼楊凡手中的水，沒有接，依然自顧自走著。

    “你都搬一上午了，我來幫你吧。”

    到了上一道工序的車間，楊凡搶著說道。

    黑瘦青年理都沒理楊凡，吃力的搬起一個箱子向外走去。

    楊凡看了一眼整整齊齊碼在地上的箱子，估計讓黑手青年自己搬，整整還要搬一個下午。但是黑瘦青年此刻體力不足，如果都讓他自己搬，加班是一定的。

    楊凡搬起一個箱子，快步去追黑瘦青年。

    整整一下午在楊凡的幫助下，不到四點，所有的箱子都搬完了。

    本以為黑瘦青年終於可以歇口氣了，沒想到，黑瘦青年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去搬，搬明天的箱子。

    楊凡不解，但是楊凡確實累了，走回自己的工位上，剛要喝口水，突然一隻大手伸過來，一把打掉了楊凡手中的水瓶。

    “誰讓你偷懶的！”

    薛富貴這一聲質問，把楊凡問懵了。

    偷懶？他一下午一直在搬箱子，怎麼能是偷懶。

    “組長，你誤會了，我沒有偷懶，我一直在幫著搬箱子。”

    楊凡以為薛富貴沒有看到他搬箱子，急著解釋一下。

    “誰讓你搬箱子的？我讓你乾的活，你幹了麼？”

    一句質問，讓楊凡啞口無言。

    “可是，他們都去睡覺，我覺得……”

    “這裏沒有你覺得的份兒，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那些都是你今天應該乾的活，乖乖去幹了，否則，扣工分！”

    薛富貴一直旁白堆積如山的箱子，說完轉身就走。

    楊凡看了看一旁幾個會周公的大漢，默默走到箱子前，做起來。

    本以為自己設定的低勞動強度，會讓所有工人都不那麼被壓榨，可是此刻楊凡才發現，這種福利卻被一個小小的組長當成了權力的資本。

    關係好的就可以隨便偷懶，關係不好的做著幾倍於體力的工作。

    不行，不能讓這種不公平的事，發生在自己的廠子裡！

    “薛富貴！”楊凡越想越氣，猛的站起來叫了一句。

    “叫組長！薛富貴是你可以直呼的麼？你也配？”薛富貴呸的吐了一口。

    “好，組長。”

    楊凡決定忍，不能爲了一個小小的工人，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我覺得，讓這個黑瘦的同事一直搬箱子，不太公平，大家應該輪班去搬吧？”

    “你算幹什麼的？”薛富貴直接懟了一句。

    “我……”楊凡語塞。

    “你是車間主任？你還是廠區經理？難道你是總公司派來的特派員？”薛富貴咄咄逼人的問題，“哈，你不過是一個新來的，還沒過試用期的工人罷了。”

    “我告訴你，不管你有什麼背景，在我這裏不好使！我小姑姑是薛嬌，總公司公關部經理，老闆楊凡面前的紅人！”

    楊凡一陣的無語，原來薛富貴的不怕“背景”深，是這個意思。

    “聽說老闆現在還是單身，指不定哪天，我小姑姑就是老闆娘，到時候，我至少就是車間主任！”

    薛富貴炫耀著，規劃著自己的人生大計。

    “對對對，您是有未來，有發展的人。但是廠區安全也得顧及一下，畢竟那位黑瘦同事，已經搬了一天了，萬一出點閃失，對你的升職也不利啊。”

    楊凡懶得跟這種人計較，直接拍拍馬屁。

    “少跟我來這套，我就不讓他歇！你也不許歇，快點去幹活。試用期，小子你幹不完，我就把你退回人力部！”

    薛富貴這句話還真是管用，楊凡清楚，自己至少要幹滿三天，犯不著第一天就跟組長幹架。

    低頭，幹活，楊凡又忍了。

    “告訴你，那黑瘦小子，可是高材生。剛來的時候，跟你一樣，仗著自己學歷高，看不起我們。”

    “高學歷的人，就得乾點高階的工作，比如搬箱子什麼的。哈哈……”

    薛富貴說著，踱著步走開了，一旁他還有半瓶啤酒沒喝完。十二塊錢一瓶的，臉譜啤酒，不快點喝了一旦跑了味就虧了。

    吃完晚飯，楊凡看到黑瘦青年一個人坐在廠區的臺階上，手裏捧著一本不知道是什麼的書看著。

    “聽說你學歷很高，怎麼在這裏當工人？”

    楊凡湊過去，坐在了他的身旁。

    黑瘦青年掃了楊凡一眼，說了兩個字，“謝謝。”

    做好被曬在一旁心裏準備的楊凡，得到這句“謝謝”，心裏已經非常感動了。

    不然，楊凡都差點以為這人是啞巴了。

    “你是學化學的？”

    楊凡看到黑瘦青年手裏捧著的是一本化學方面的書。

    “我本科是學化學的，研究生學的機械。”

    “你是研究生學歷！”楊凡一驚，樣的人才，居然在自己的廠子裡搬箱子。

    楊凡真想把鄭攀叫過來問問，當初是怎麼面試的。

    “在讀博士，明年畢業。”

    轟！

    楊凡就覺得自己腦子要炸，一個在讀博士，這樣的人才，能來自己這樣的小公司，不當菩薩供著，至少也要給個管理崗位啊。

    “這都是些豬在負責招聘嗎？你這樣的人，居然讓幹搬箱子的活！”楊凡憤憤不平的罵了句。

    “我沒走招聘流程，這家廠子人招滿了，找人花錢進來的。”

    聽了黑瘦青年的話，楊凡感動的差點哭了，居然有個博士，爲了來自己的工廠上班，還要花錢託關係。

    “現在，工作這麼難找嗎？”楊凡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也不是，主要是。母親身體不好，我在這裏工作，中午和晚上方便回去照顧母親。”

    這時楊凡想起來，中午和晚上吃飯的點，都沒見到他。

    “不說了，我要回去了。”

    黑瘦青年，隨即收起書本，準備離開。

    “我叫崔凡，很高興認識你。”楊凡伸出手。

    “葉一。”

    黑瘦青年吐出兩個字，與楊凡碰了一下手，邁步離開。

    回寢室的路上，楊凡心緒久久難平，人滿不招也要分是什麼人呀。

    這種博士學歷的主動要來上班，那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這件事，回頭要跟鄭攀好好說說。

    楊凡想著，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寢室。

    八人間的寢室，裡面不斷髮出陣陣鬨笑聲，楊凡隨手推來了室門。

    “這，是誰幹的！”

    剛剛推開室門，楊凡感覺自己就要炸了。

    原本嶄新的被褥，此刻油光鋥亮，跟塗了瀝青一般，整個床還散發著陣陣的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