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涼薄最是天家
說話的聲音有些陰柔,但並不像那些宮中太監一樣,端著腔調,刻意說話尖聲細語。
“拜您所賜,如今在這深宮之中伺候貴人,雖說凡事都得三思而後行,總是要擔心哪裏不周全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話說到這一步,若是不知情的人聽了去,怕是會以為他這是在怪罪沈御。
而知情的人,例如沈御,卻是清楚,他是真心在感謝自己。
只是這個人一貫不愛說話,所以直接將實情說出口了而已。
他在宮中地位頗高,皇上直屬的夜行司中,他也算是個能說的上話的人。
能從入宮的廢物天閹小太監,走到如今這一步,自身的能力自然是不錯。
但在夜行司也只是能說得上話,但若說實際地位,莫說總管整個夜行司,便是副統領,也稱不上。
一直處於這種不上不下的尷尬地位,自然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這個人,實在是太不擅長說話,這張嘴不討喜,就算能力出衆,上位者對他放心,也不願意給他太多的東西。
畢竟有太多的選擇,大可以選一個每方面都算不錯的人,站在經常會和自己接觸的位子上。
繁重的任務交給他,好處讓別人拿著,阿諛奉承的人身居高位,真正辦事的人卻一直被搶功勞。
若只是某些小人這般做事倒還好,還有很多扭轉局面的空間,但是這些事甚至是皇上默許更或者暗示的,這樣的情況下,他就算是大羅神仙轉世,也沒有任何辦法。
在這樣的局面下,此消彼長,能真心辦事的,還剩多少?
沈御稱這朝堂是一灘爛泥,這個國家早已無藥可救,自然不是空口白話,而是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看了太久,覺得實在是無可救藥,才下了這種定論。
他知道眼前這人如何才能更進一步,到時候他做的事情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繁多,而且幫自己做事也會方便許多。
但他更清楚當年在他身上都發生了什麼,又怎麼可能坦蕩對他說出這種話。
有所為,有所不為。
若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樣的人就算真的達成了自己的大業,也不可能成為一個好皇帝。
待過了三年五載,局勢穩定,到時候原形畢露,苦的只會是這天下蒼生。
沈御心中這樣想的,卻忍不住笑了一聲。
畢竟在那場夢中,他也算不上什麼聖主賢君,私慾太強的人,並不適合當一個好皇帝。
但是至少他沒有讓這黎明百姓作陪,比起現在的皇上,又或者後來登基的七皇子與祁承玉,他是真的被百姓們真心感謝過的人。
夜行司的蒙面人瞧見沈御在自己面前神遊天際,如今甚至直接笑了起來,心想他剛纔也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他咳嗽一聲,用略微陰柔的聲音詢問沈御:“你這次喊我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吩咐?我已經離開許久了,再待下去,可能會引起一些人的懷疑。”
聽到他這一番話,沈御忍不住搖了搖頭,在宮中混了這麼久,地位也算不上差,可還是被人監管著,可想而知,他並不適應宮中的生活,以他這個腦子和個性來說,不管多久,都不會適應這一點。
不過也快了,等他登基,他們這些人過的就會好很多,至少不會像是現在這樣。
沈御也知道他們獨處的時間有些多,所以也沒再拖延時間,直接將自己的要求和他說明,隨後又叮囑一句:“不管有沒有查出來,明天直接與何不語說一下,我需要收到結果。”
這話剛說完,就看那人唯一暴露在外的一雙眼睛,裡面滿是不理解,他擰眉詢問:“你怎麼也開始關心這種事情了?”
“也?”沈御並未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冷聲詢問,“除我之外,還有誰?”
“自然是皇上,除了他,好像也沒人能指使我了,不過他是要我去調查蘇嬪與祁承玉的黑料,好像是打算處置他們了。”
他低聲說:“皇上原本那麼寵愛蘇嬪和她的孩子,結果如今還是要處理掉他們,真是天家無情,涼薄至極。”
一聲冷笑,隨後並未多說什麼,而是等著沈御接下來的吩咐。
沈御清楚他這樣說是因為心中不忿,但這種事情他早就心知肚明,也沒有被人安慰的必要,所以他並未開口應和他這句話。
而是心思百轉,心中想著若是皇上和祁承玉辦事真能這樣周全,也不至於在他心中成為一事無成的廢物。
所以這應該是他的真實想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若說是幡然醒悟,沈御自然不信,思前想後,大概與韶華宮也脫不開干係。
難不成是覺得寵幸蘇嬪對不起宸妃,如今又開始懲戒蘇嬪來告誡自己“誠摯”的愛情?
腦子裏突然冒出這種想法,沈御壓根沒有細想,又嗤笑一聲,隨後就將這件事情拋之腦後。
他壓了壓自己的帽簷,將整張臉都藏在陰影之中,沉聲對他吩咐:“我知道了,今夜將你調查出來的東西簡單整理一份,然後再仔細往這方面查一查,既然是皇上吩咐,倒是省了我們不少力氣,做事的時候也不用遮遮掩掩,這對於我們來說,自然是一件好事。”
不暇思索,蒙面人直接答應了下來,像是在擔心什麼事情會發生一樣,他快速的詢問:“好,沒有別的事情了吧?”
“嗯。”
沈御回了一聲之後,也沒和他客套什麼,而是轉身直接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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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內燈火闌珊,夜景美如畫。
宮外漆黑一片,一牆之隔,倒似天壤之別。
沈御走地道直接回了定王府,出來的時候便只看見了一片漆黑,如今府內,是真的尋不到半點燈光,其實別處也沒了多少燈光,蠟燭燈油,對他們雖然算不上多大的開銷,但如今已經到了後半夜,也沒必要這般奢侈。
說到底,皇上是越發重視牌面這種東西了,想當初,他剛登基的那幾年,哪敢做出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