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語聲音清透，嘴裏唸唸有詞，倒真說出了一番道理：“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九霄龍吟驚天變，風雲際會淺水遊。”

    這是句引用他處的詩句。

    瞧見大皇子仍舊面無表情，何不語接著說：“一時失意可明人心，藏巧於拙，用晦而明，寓清於濁，以屈為伸。待到盡在掌握，彼時翻身做主，豈不美哉？”

    大皇子目光微動，輕笑一聲：“何侍郎是五年前的秋闈探花？”

    何不語為人比較張揚，自覺被大皇子記下也很正常，而且他此時有意結交，自然希望大皇子能將他記下，聽聞這話，直接應下：“正是，大殿下好記性，能識得微臣跟腳，是微臣之幸。”

    倒也不是刻意記下，只是那時他初入官場，抱著雄心壯志，想要在春闈，秋闈，這兩大盛世中廣納人才，而何不語又有不愧探花之名的容貌，他便將人記住了。

    當然，這些年中，他雖然招攬了一些人才，但還是會覺得遺憾。

    因為這麼多年，殿試三甲湊一起都得有十五個，卻沒一個被他招攬。

    也不知這其中，是哪裏出了問題。

    大皇子輕嘆一聲，嘴上說著：“今日我如此落魄，觀父皇的態度，太子之位註定與我無緣，你如今前來投奔，是想要雪中送炭，令我記下？可你跟錯了人。”

    何不語瞧出大皇子此時已經順著他的話去想，又不是真心想投奔，自然不打算再留下來，便開口婉拒他：“我只是來恭喜殿下，並無他意，瞧見您似乎有所感悟，那微臣，便告退了。”

    說完這話，他就轉身離去。

    而原本正在討好大皇子的眾多臣子，瞧見大皇子已經對他來了興趣，難免會心生不滿。

    不過是說了兩句故作深奧的話，就想站到他們頭頂？這人倒是好算計。

    當即有人開始在大皇子面前，說著何不語的壞話：“殿下何故聽他所言，不過是個汲汲營營鼠輩，不願擔風險，還想受蒙陰，如今突然站出，想要當個智囊，倒也可笑。”

    大皇子微微搖頭，仍舊盯著何不語離去的方向，開口替他說了一句：“我覺得，他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大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化為己用。”

    雖說父皇意願已明，絕對不會立自己為太子。

    但縱觀古今，又有幾個皇帝，是太子上位？更甚至，有幾個皇帝，是靠著傳位聖旨上位？

    父不慈，子何孝？天下間哪有那樣的道理，難不成他就只能受著？

    大皇子擺擺手，雖說此時瞧著有些頹廢，但已經比剛纔那失神的模樣強上許多，眾人也能鬆了口氣，雖說看不上互何不語，但多少有點感謝他。

    只有一點點，是真的一點點。

    若不是剛纔大皇子的表現太過嚇人，如今這幅樣子，也能算是頹廢到了極致。

    又過了片刻，大皇子開口吩咐：“行了，先各回各府，今日過後，大概會有不少人轉投他處，你們無需攔著，任由他們去吧，也讓我體會一下，這樹倒猢猻散的感受。”

    這些人能在今日留在他身邊，已經是對外面的人表態，是堅決的大皇子黨，對於他們，大皇子也不用擔心走漏風聲，畢竟他們也算是一榮俱榮的關係。

    幾位與大皇子一同出了紫宸殿，往東華門走去，沿著來時的路，出了這紫禁城，便各自歸家。

    大皇子願想著今日邀功，本還算精神，可連番遭受挫折，待幾個大臣也都離去，他一人躲在馬車中，精氣神便垮了下來。

    他整個人懶洋洋躺在鋪滿虎皮的馬車內，聞著香爐裡飄出來的龍涎香，一聲嘆息接著一聲嘆息。

    未到絕境，還有轉機。

    若是按照何不語的思路，自己甚至能化被動為主動，掌控先機，為以後謀出路。

    但是……

    若是能一路風光，誰又甘心低服做小。

    他自小性子剛烈，寧願去和人拼命，也不願意委曲求全。

    如今倒是長大了，一顆心也被磨平了，竟然開始思考起得失，盤算起計謀。

    大皇子長嘆一口氣，藉着何不語的話，展開思考倒是難得的，腦中清明瞭少許。

    雖然有些不願按照何不語的想法去做事，但他還是會忍不住心想，這般的人才，若是真的站在自己身邊，該有多好。

    只是不知，他如今是站在什麼角度，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

    倒也希望真是想要故作高深，在自己身旁謀一個好位子。

    大皇子雖然名喚祁承書，卻只通武藝，對那些詩書花捲，文人計謀，是一樣不通，經此一遭，倒是有些開悟。

    若是能延續下去，倒也算是一份好事。

    馬車在路上平穩行駛，很快就到達了大皇子府。

    此時皇子妃已經盛裝打扮，打算向他道喜。

    被身旁侍女提醒大皇子已經回來，她連忙動身迎了上去，唯恐被那些妾室搶佔先機。

    可只瞧見大皇子失魂落魄走了下來，臉上毫無半分喜意，一時之間，她竟有些進退維谷。

    瞧見夫君已經注意到自己，大皇子妃只能迎了上去：“夫君今日走的早，我擔心您胃不舒服，讓人做了幾種小粥，您去我院裏嚐嚐？”

    大皇子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的妻子，微微搖頭，繞過她，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無趣。

    他們二人也是父皇賜婚，她出身望族，族中勢力也算不錯，但顯然是打算明哲保身，根本不想摻和進皇位之爭。

    這是父皇特意給他挑的女人，呵。

    從最開始，他就沒給過自己半分希望。

    不耐煩的關上自己屋的房門，將外袍褪去，穿著較為輕便的中衣，大皇子躺在軟塌上哈氣連天。

    反正就算將事情做好，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又何必這般盡心盡力，倒不如在府上好生歇著，將那些事情扔給手底下的人做就是。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而這時，住在離他不遠的院落之中的祁承玉，纔剛剛醒來。

    瞧著陌生的環境，捂著自己略疼的腦袋，祁承玉緩了一會兒，纔想起來這是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