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瑛終於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了。可是……可是那個他纔剛剛明白心意的人卻要成親了。

    賈瑛黯然的和襲人幾個呆呆的回了怡紅院。晴雯見他如此沉默悲悽，不免又替他懊惱，又忍不住為他擔心。

    秋紋麝月雖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但看的出賈瑛心情不好，於是秋紋兩個忙去做了一鍋甜甜的糕點來，哄著他吃。

    賈瑛看出她們想安慰他的心，於是強笑著說道：“我沒事……只是、只是有些替他開心罷了……他要結婚了呀……”

    晴雯再也忍不了了，哭著啐罵道：“這天底下的男人的心怎麼都這樣的狠毒冷淡？！昨兒個還好好的……”

    賈瑛疲憊道：“其實也不怨他。是我太笨了些……好了，好了！……我有些累了。都去睡覺吧。”

    晴雯擦了眼淚，過去給他除去各色的首飾。襲人也給他褪去外衣鞋子，摘下他脖子上戴的寶玉，服侍他上了床，然後輕輕的放下簾子。

    但是賈瑛躺在床上，眸中卻無半絲睡意。只是掩在簾子後頭，呆呆的瞪著一雙眼睛看向床頂。腦子裏一片混沌。

    ……

    晚上的請安襲人幾個沒叫他，所以賈瑛也沒去。轉天早上，賈瑛早早地就起來，木木的洗臉漱口。

    襲人晴雯幾個都擔心的看著他：“寶玉？”

    賈瑛艱難的扯起一個笑：“我沒事。”

    晴雯又忍不住哭了。麝月也擦著眼淚罵道：“全都是些該死的混蛋！昨兒個晚上我去老太太那兒，他竟然還有臉問我寶玉怎麼不在！！”

    襲人忙推了推麝月。麝月這才閉嘴。

    賈瑛哽咽著強笑道：“我沒事……我們走吧。”

    麝月幾個對視一眼，忙給賈瑛換上了可以出門的外衣。

    賈瑛看了看鏡子，裏邊的“女子”滿面愁容，眼底是掩飾不住的青黑。一身月白圓領長袍、青緞交領背心、白底繡花腰封和天藍腰帶。怎麼看，怎麼愁苦寂寥。

    賈瑛苦笑一下：“倒也不必如此……”

    晴雯小心翼翼的問：“寶玉，你不喜歡這身嗎？那我們換一件？”

    賈瑛搖搖頭：“算了……”反正穿什麼，又有誰會在意呢？……“走吧，該去給老太太請安了。”不過都是我自作自受罷了。

    晴雯點點頭，跟襲人道：“今兒我去！”要是讓我撞見了那個負心漢，我就當麵啐死他！

    襲人是知道晴雯的暴脾氣的。忙道：“姑奶奶！這個節骨眼兒上你就不要惹事了！”

    賈瑛道：“晴雯，你留下吧。襲人和秋紋陪我去就好。”

    晴雯不幹：“好歹你要帶上麝月！——今兒個寶姑娘肯定也去給老太太請安。你帶襲人和秋紋去，她們兩個慣來笨嘴拙舌的，你要是被人欺負了可怎麼辦？！”

    賈瑛低眉道：“哪裏就欺負了？……”

    秋紋倒是認同晴雯的話。她說：“那讓晴雯和麝月去吧！她說的也有道理。”

    賈瑛無奈苦笑：“隨便吧。”

    說著，賈瑛就出了門。晴雯、麝月急忙跟上。

    ……

    榮壽堂。賈母本來正在歡笑，看見賈瑛憔悴的臉，不由大驚失色：“寶玉，你怎麼了？！”

    賈瑛搖頭：“老祖宗，我沒事。”

    王熙鳳急道：“還沒事兒呢——你也不看看你的臉色！平兒，快去拿了腰牌，叫人請了王太醫來。”

    賈瑛攔道：“我真的沒事！”

    賈母道：“寶玉，不許胡鬧！虧你還讀過書呢，怎麼就開始諱疾忌醫起來了？！”

    賈瑛剛要說話，這時就聽小丫頭們喊：“林大爺來了！”

    晴雯麝月一下繃緊了身子。

    林慕今天心情倍兒好！昨兒個去薛家做客，竟然被她發現了薛家的書房裏有薛家老太爺原來不知道和誰聯絡說有林家訊息的暗信。——也就是那種平素看起來毛線用沒有的廢話，拿水一泡就出現了文字。

    林慕得了這個訊息，玉匠師傅又告訴她，她昨兒個定製的玉佩做好了，所以林慕今天心情特別的好。

    早上精心的打扮過，做到務求讓賈瑛這個死顏控看在她臉的份兒上和她和好的準備後，林慕開開心心、神色自若的走了進來：“給老祖宗請安！”又微微轉身：“給大舅母請安。給二舅母請安。”

    賈母道：“免了！”又嘆道：“你快過來勸勸你三姐姐。——她又開始不肯看醫生、吃藥，真真是氣死我了！”

    林慕抬起頭，吃驚的看著賈瑛的臉色：“三姐姐？！”

    林慕趕緊坐到賈瑛身邊，關切道：“三姐姐，你怎麼了？！”

    晴雯差點啐她。

    賈瑛搖頭：“我沒事。”又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恭喜慕慕了！”

    林慕：“？？？”林慕一頭問號：“三姐姐，這話……這話從何說起呀？！”

    賈瑛有些難堪的笑了一下。

    他想笑出最好看的樣子。就像那年剛剛遇見的時候，他笑的沒心沒肺的模樣。可是……可是他的嘴角，好像有了自己的思想，無論如何也不聽他的差遣。

    這時外邊喊：“寶姑娘來了！”

    賈瑛纔有空偷抹一下眼角。

    林慕假裝把頭扭了過去，實際上眼睛一直盯著賈瑛。她看見賈瑛偷偷抹眼淚的樣子，既覺得心疼，又覺得費解。但是無論如何，今天她也必須得把這件事情弄透！！

    ……

    薛寶釵和史湘雲一前一後的進來之後，就覺得屋裏的氣氛好像有些不對？她行了個禮，然後遲疑的問道：“老太太，這……這是怎麼了？！”

    賈母的直覺告訴她，今天這事兒跟薛寶釵又脫不了干係。於是她冷著臉，強壓著怒火道：“啊？沒什麼事！這不就是三丫頭又鬧起脾氣來了。這不，慕哥兒正哄她了嘛！”

    史湘雲頓時有些忿忿。

    薛寶釵拿不準林慕的脾氣，所以只是笑道：“林兄弟和三妹妹一起長大，自是親近。”

    林慕看著她，平靜的笑道：“一起長大談不上，不過親近倒是真的。”

    薛寶釵頓時語塞。

    史湘雲這回徹底炸了。她憤怒的指責林慕道：“林哥哥，你怎麼能這樣？！你明明和寶姐姐定了親，怎麼還能和三姐姐牽扯不清呢？！”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

    賈瑛心裏最後一絲希望被打破，他強笑著說道：“原來……原來是這樣啊？……昨兒個就想說，林慕……林慕，你要成親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我還要恭喜……恭喜你呢……”

    賈瑛發現，他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原來光是說出這句話，就要讓他當場嫉妒到失控了。

    林慕還沒反應過來，呆愣的看了他兩眼：“成親？！跟誰成親？！你……”林慕本來想說“你和我成嗎”，但是又覺得太孟浪，強行嚥了下去，換成了：“你別聽她們胡說！”

    又扭過頭怒斥史湘雲道：“史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我與薛姑娘素昧平生。滿打滿算也就見過幾次麵，只不過是點頭之交。何來定親一說？”

    史湘雲怒道：“你還在狡辯？！”

    薛寶釵忙拽了她：“湘雲，住口！”

    史湘雲怒道：“寶姐姐！”

    薛寶釵喝道：“住口！”

    林慕也喝道：“讓她說！薛姑娘，你不要拽著湘雲，只管讓她說！我倒要聽聽，我到底什麼時候和你定親了？！”

    史湘雲有些語塞。因為好像真的都是薛家人說的……自己好像也真的沒看見林家人有什麼行動……什麼庚貼之類的好像也都沒看見。

    林慕見史湘雲語塞，於是就扭過頭問賈瑛：“三姐姐你說！”

    賈瑛呆呆道：“說什麼？”

    林慕道：“說說你是從哪裏聽說我定親的？！”

    晴雯小腦袋瓜子一動，覺出事情不對。於是忙道：“昨兒個寶姑娘過來，說她已經繡好嫁衣了。”

    林慕：“？？？”林慕難以置信：“她繡好嫁衣管我什麼事？！我又不娶她！”

    賈瑛：“！”賈瑛被這個大餡餅砸呆了：“那你……那你不是要和她結婚？！”

    林慕：“？？？”林慕一頭問號的問他：“我幹嘛和她結婚？！”還有你這個反應——難道我林某人終於要脫單了？！

    林慕有些興奮的看向賈瑛。

    賈瑛被她看的有些惱羞成怒。他低著頭罵她：“你看我幹嘛？！”

    林慕心裏有了底了：阿彌陀佛！反射弧八百丈的賈先生終於肯鬆口了？！林慕都快要快樂的唱出來：終於等到你～

    賈母急忙叫停這份新鮮出爐的狗糧：“等等！——寶玉，誰告訴你，你寶姐姐繡好嫁衣，準備和慕哥兒成親了？！”

    賈瑛委屈道：“寶姐姐自個兒說的。”

    賈母：“……”我靠！薛寶釵你個@#%(嗶——嗶！)

    ‰￥@#%（嗶——嗶！）

    賈母氣的在心裏罵出了自己的平生所學。

    就連林慕都冷了臉。

    王夫人眼看事情不妙，連忙把話題拉回來。她不懷好意的笑道：“慕哥兒，你要是和寶丫頭定了親，你就不妨直說！大家都是一家人，怎麼？難不成你還吝嗇那一杯喜酒不成？”

    林慕冷笑一聲。冷冷的看了王夫人、薛寶釵這對姨甥一眼，薛寶釵頓時難堪的抓緊了手。

    林慕冷笑一下，道：“寶姐姐如今已經十六歲，可以成親了。假如我林慕真的心悅於她，那麼我必定三媒六聘，上門提親。然後八抬大轎，明媒正娶，讓她上了我林家的族譜，死後入我林家的墳地。只可惜……”確定了賈瑛的心跡，林慕迫不及待的表明了態度，把賈瑛圈到了自己的地盤裏。她扭頭笑道：“只可惜我心上之人，年紀尚幼。我還不能娶他過門，著實可惜——可惜！”

    這話翻譯過來就是：我們現在小。我不成親。等你長大，我們就成親。

    賈瑛：“〃V〃”害羞JPG

    王夫人：“？？？？？”怎麼莫名其妙的，你們還表明心跡了呢？！

    賈母讚賞的看一眼王夫人：這助攻，真不戳！

    王夫人：“……”

    史湘雲就是再傻，這會子也感出不對了：“寶姐姐？！”

    薛寶釵趕緊解釋道：“我想姨媽和三妹妹是誤會啦！我只是說我嫁衣縫好了，可能說好了人家就要嫁人了。並沒有說我要嫁給林兄弟呀！”

    晴雯心裏想你放屁！昨兒個你那個語境意思不就是要嫁給林大爺了？！

    王夫人也惱怒的看了一眼薛寶釵：該死的二五仔！

    薛寶釵：“……”自保而已。蠢貨勿cue。

    這時史湘雲疑惑的看向薛寶釵：“可寶姐姐你原來說……”

    薛寶釵趕緊解釋道：“我只是說，我很欣賞林兄弟這樣的人。將來的夫婿希望是他這樣有文采的。湘雲妹妹你誤會了！”

    林慕笑道：“薛姑娘果然如傳聞一般聰慧過人呢！——這史姑娘都還沒說話，你就問她要說什麼都知道了？！聰慧！聰慧！”

    薛寶釵：“……”

    賈瑛“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薛寶釵看的生氣，又兼林慕下了她的臉，於是薛寶釵笑道：“三妹妹和林兄弟的感情可真好！不過也是，畢竟你們這麼親密無間不是？”

    賈母不樂意了：“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外道話！更何況寶玉和慕哥兒還小，不打緊的。你看大了的姑娘，都不理慕哥兒。比如我們迎丫頭。”

    迎春忙站起來。

    賈母笑道：“寶丫頭，你就說說，你多怎見過我們迎丫頭去和慕哥兒玩？要說起來，其實也無礙。但是迎丫頭懂禮知節，這就是她的賢惠處了。”又誇邢夫人道：“你教養的不錯。”

    邢夫人忙起身道：“兒媳不敢。”

    老太太得意的笑了。

    薛寶釵：“……”我@#%你@#%￥@！！你直接念我身份證號說我不懂禮不知節不賢惠不是好女孩不就完了？！

    薛寶釵黑著臉坐底下不說話了。

    史湘雲覺得不對，懷疑的看了薛寶釵一眼，又默默的挪遠了些。

    薛寶釵：“……”薛寶釵臉更黑了。

    賈瑛偷瞥了她一眼：噫！怎麼像個茄子呀？嘻嘻。

    林慕恨鐵不成鋼的瞥了他一眼：蠢貨！我表明那麼多次心跡，你一次都沒接收到，全當耳旁風。她隨便挑撥兩句，你怎麼倒當聖旨了？！！

    賈瑛心虛的低下了頭。

    比賈瑛更心虛、更難堪的是薛寶釵。挑撥離間失敗。又誤判了林慕的心思，薛寶釵現在整個人都傻了。木木的坐在座位上。周圍人嘴裏笑著，實際上都躲得遠遠的。

    賈瑛坐在那兒，又想起剛纔。瞬間覺得自己剛纔要哭不哭的樣子難看至極，尷尬的腳都要摳出一個婚房了。他忙起身找了個藉口要回去。林慕一把拉住了他：“我過幾天就又要回去了。這幾天就帶我好好逛逛園子吧？——三～姐～姐！”

    賈瑛羞恥的低著頭，半晌才悶悶的點了個頭。

    賈母看著他倆，不由滿意的笑了。充滿了“我磕的CP成真了”的快樂。

    忍不住又炫耀道：“我這一輩子，也沒有什麼好操心的了。只是這兩個玉兒可惡！真是俗語說的，‘不是冤家不聚頭’！”

    鳳姐笑道：“老祖宗說的好聽！過幾年寶玉嫁了出去，怕是老祖宗要晝思夜想了！”

    賈母又笑：“她嫁出去好！嫁出去我就省心了！”

    鳳姐笑：“老祖宗就不擔心？”

    賈母看了看林慕，笑道：“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鳳姐大笑：“也是！也是！林兄弟是知根知底的！老祖宗又有什麼不放心的？！”

    眾人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薛寶釵在底下，僵硬的猶如一個木偶。

    偏賈母還不放過她：“寶丫頭，你最聰明瞭，那依你說呢？！”

    薛寶釵強行露出營業微笑：“天作之合。”

    賈母又快活的大笑起來。

    薛寶釵：快樂都是你們的，我什麼都沒有Gif

    ……

    夜裏，林慕和賈瑛二人一前一後走在賈府的小路上。

    賈瑛低著頭，想說什麼，又都給紅著臉吞下去了。

    林慕看著他，倒是笑了。

    賈瑛看著她撒嬌的嗔道：“你笑什麼？……狗男人！”

    林慕看著他，也不說話，只是在笑。

    賈瑛越發紅了臉，低著頭羞澀的跟著她。

    林慕突然拉了賈瑛的手，賈瑛一臉吃驚：“？”

    林慕倒是淡然，反而對著賈瑛一臉認真的笑道：“三姐姐，我們都還小。在我們都長大之前，我們都絕對不會成婚的。對嘛？”

    賈瑛：“！”

    賈瑛差點害羞的扭頭跑了。

    林慕又抓著賈瑛的手，溫柔道：“阿瑛，別聽他們胡說！什麼‘金玉良緣’，我從來不在乎那個。——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林慕笑著從懷裏把新做好的玉佩掏出來，一分為二：“這是一對鴛鴦佩。我們‘雙玉良緣’，不比‘金玉良緣’來的更好？！”

    賈瑛不覺一震。又忍不住抬眼看她：“你昨兒個走了，就是去定這個了？！”

    林慕點頭。又說：“這塊玉是暖玉。放在身邊可以溫養身體。你這人體寒，沒有比這塊兒玉更適合你的了。”

    賈瑛紅了眼眶，輕輕抬手接過了玉佩，撫摸著上邊的紋路，低著頭。幾不可聞的說了句：“我很喜歡……”喜歡玉，更喜歡你……

    林慕看著他，溫柔的笑了。

    月光很暖，時間很長。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