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林慕早上起來,就聽說太子因為涉嫌刺殺皇上,而被擒了起來。
當時,林慕的心情:“……”
就、就很複雜。
怎麼說呢?
就好像吧,你打遊戲。打遊戲爲了打一個BOSS,你做了整整半個月的準備。什麼升級打怪,更新裝備什麼的,弄了一堆。等所有的都準備好了,你覺得裝備的也挺不錯了,可以了。於是你就帶隊出發。結果剛走到路上,就聽說BOSS吃紅果被噎死了。遊戲立即判定你們打死了BOSS,給你們一堆獎勵。
雖然是意外之喜,但是……
真的好不爽啊!!!
BOSS,哦不,是太子。太子殿下啊,您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們玩家的體驗?!我這……我這忙了這麼久,結果你丫竟然自爆了?!
林慕心情十分複雜。
但是複雜歸複雜,該落井下石也是必須得落的。
林慕一邊以都察院御史的名義上表彈劾太子不忠不孝,愧為人子人臣。
一邊派人給水祚送去密信。
信不長,翻譯過來就一句話:青宮有恙,速歸。
——翻譯過來就是,東宮出事了,趕緊回來按死他。不然後頭不一定又要生什麼事端。
林慕作為一個對“夜長夢多”深信不疑的人,絕對是把不安定元素能按死就按死的。
這邊,林慕的心情複雜;宮裏,太上皇的心情就更復雜了:“燁哥兒這孩子是傻了嗎?!弒君殺父?他以為他是隋煬帝嗎?!神經病吧他?!”
等聽說皇后正在門口哭著求見的時候,太上皇一口拒絕:“朕乏了。就叫她走吧!告訴她,太子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就誰都救不了他了。”
畢竟,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一個想殺自己的兒子,還留著有什麼用?!太上皇根本就不再打算救水燁了:“這是陳家的命數……怨就怨,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皇帝動了心思。現在,誰都保他不得了。”
之後,任由皇后在寧壽宮門口怎麼哭鬧哀求,太上皇都沒有出面。也沒有叫人呵斥她。
——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
眼看著,陳家和太子的這艏船,是要沉沒了。那麼陳皇后還能保全嗎?要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
對一個將死之人,太上皇報以憐憫,不想再罵她了。畢竟,她本來也沒有幾天活頭了啊……
皇后哭哭啼啼的走了。
大抵太子也知道,這回的罪名太重了的緣故。所以他這次放下身段,向看守他的人求饒道:“孤……哦不,是我。我真的沒有想刺殺父皇陛下啊!!成大人,麻煩您替我向父皇通報一下,就說我可以解釋,這一切都是誤會呀!
……你想想,我和父皇是親父子。我又是太子……我瘋了,跑去刺殺父皇?!成大人,幫忙跟父皇通報一下吧……就是犯人定罪,也得讓犯人申訴一下不是嗎?!”
看守他的成大人想了想,到底還是去求見了皇上。
水灝雖然對他的放屁言論一點兒都不感興趣。但是,他又忍不住心癢癢,想知道水燁到底能扯出什麼狗屁理由來。
思前想後,他還是叫人帶來了太子。
可就在宮人出去沒多久之後,就有人來通報:“陛下,皇太孫殿下回來了。現在正在外頭求見呢。”
水灝立即喜悅道:“快宣!”
“宣皇太孫進殿!”
水祚進殿,三拜九叩之後,水灝扶起來他:“祚哥兒,此去山東辛苦。”
水祚恭謹道:“臣願為陛下分憂。”
水灝笑了一下,又拉著他坐下:“怎麼樣?查的如何?”
——前些日子,水祚只把簡報發了回來。所以當中細的事情,水灝並不知道。
水祚見狀,也不推辭。自袖中拿出奏摺,恭謹舉過頭頂:“陛下。”
水灝接過來仔細檢視。
越看,水灝就越生氣。
瞧瞧——瞧瞧!這都是什麼破事?!當朝太子,聯合官員貪汙賑災款項?!這事離譜到寫在書裡,都會被人罵“不靠譜”的程度啊!!!
水灝生氣的拍桌子:“混蛋!真不知道他的儒學學到哪裏去了?!孔子說:‘以民為本。’孟子說:‘仁政。’——這難道他都忘記了嗎?!整個江山將來都是他的,他這跟聯合著外人偷自己家寶貝出去倒賣分贓,又有什麼兩樣?!”
水祚低頭不語。畢竟,這時他說什麼都是錯的。
——附和皇上的話,罵太子?那你完了。皇上是太子的爹。皇上可以隨便罵,你又算什麼東西?!
再說了,水祚一個小輩,去罵身為長輩的太子?呵呵。言官不噴死你。
——袒護太子?那你又完了。你腦子抽抽了?竟然去袒護一個犯下彌天大罪的(疑似)叛黨?!
所以,閉嘴是最合適的方式。
水灝罵了一會兒,正要喝口水,歇歇氣,這時就又聽人報:“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水灝頓時水也不喝了,氣也不歇了。冷笑一聲就道:“讓那個孽障給朕進來!!!”
……
說實話,進來之前,太子是大喜過望的,
——老爹肯見他了?這很好,這非常好。畢竟只要給他一個解釋的空間,他就一定能把這個話說明白。
——講真,水燁到現在都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王八蛋,造這種要命的謠?!更扯淡的是,父皇他竟然還信了。
他!信!了!
對此,太子內心幾乎是崩潰的:我說爹啊!你能不能給你兒子一些信任?!我就是再混賬,也不至於弒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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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水燁想著,這次一定要跟老爹把話說清楚了。千萬不要讓這個誤會再延續下去了。再延續下去……
他可就真的受不了了。
也還說一句,太子不愧和南安王是堂兄弟嗎?就連腦回路都差不多。
太子覺得,只要他和水灝說清楚了其中的誤會,他爹就會抱著他嚎啕大哭:“兒啊,父皇錯了!你怎麼這麼睿智?父皇以後叫你爹好了(bushi)……”
……咳咳!
總之意思就是那麼個意思。
水燁吧,雖然身處宮中,但是因為一來陳家和太上皇平日裏對他的保護挺好;二來因為同批的競爭對手基本也都是憨批的緣故,所以政治敏銳度實在太低。
他根本沒有想到,在水祚那封都沒有寄過來證據的信來的時候,水灝竟然沒有任何的懷疑,就立馬認定他就是做了其中的事情。而且,還把他的罪名,昭告天下。
(我們前文說過,水灝把信給左右看。衆所周知,一件事一旦超過三個人知道,那麼也就意味著全世界都會知道了。)
水灝一個親政多年的帝王,對此不可能一無所知。可他還是做了。所以從他的舉動意味著什麼,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可天真無知的太子還不知道。他只滿心以為,只要有太上皇和陳家的撐腰,那麼自己將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可是……
哪裏會有常勝不敗的道理呢?
就算是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天策上|將的唐太宗,也有吃敗仗的時候啊!
他又是哪裏來的勇氣,認為自己能常勝不敗呢?!
唉……
局外人的嘆息,水燁一無所知。他大步走了進去,逆著光,向皇上行禮:“兒臣參見父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那天,宮殿內發生的事,我們不得而知。
據守門的宮人們講,他們聽見了裡面的哭聲,還有叱罵的聲音。以及太子一聲高過一聲的:“父皇——兒臣是您的兒子啊!!是正房嫡出,您在天下人面前承認的太子!!兒臣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違背天理的事情來啊!!!——父皇,請您相信,兒臣絕對沒有弒父殺君之心!如果兒臣動過這半分的心思,那麼就叫兒臣不得好死!現在就被雷劈死在這兒!!!”
水灝冷冷一笑:“是嗎?!那你敢說,你沒有聯合著山東的官員,貪汙本該屬於災民的款項嗎?!”
水燁瞠目結舌。半晌,才扭頭看向水祚:“是、是你?!是你對不對?!——是你誣陷我的!!”
水祚對他的智商簡直不忍直視:“皇叔,霍生的管家、你們常去酒樓的酒保,還有那個……那個紅翠樓的女支子等人都已經招供。贓款也已經搜出,這……”
水燁根本不聽:“都是你們偽造的!!”
水灝直接給氣笑了:“是。這些都是祚哥兒偽造的。那你來看看這個吧!”
水灝把吳霸丹、胡環,還有那位不知名的前左都御史——也就是那位譚無言譚大人的供狀都拿了出來,摔在水燁臉上:“這個東西——太子啊,總不能是誣陷你的了吧?!”
太子接過來一看,手瞬間就開始哆嗦:“這、這是……”
水灝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好心情的往後倚了倚:“這是林愛卿遞上的奏摺。裏邊是你那些朋黨的口供。”
水燁一下丟了口供,悲從中來:“他……我和他無冤無仇,他為什麼這麼對我?!”
水灝:“???”
水灝撓頭:“我說太子啊,你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啊?!——參你就是看你不順眼?!那你自己做缺德事被人家抓住把柄,還怨人家嘍?!”
水祚默默的點了點頭。
皇叔啊……他瘋起來好可怕。祚哥兒怕怕,要姐姐抱抱纔會好!
這時,水祚又突然想起了他不在的時候,林慕成親一事。
水祚:“……”晦氣!
水祚恨恨的想:這個王八蛋……趁我不在京城,就哄了我姐姐去!你且給我等著,瞧我不剝了你的皮!!
水灝:“祚哥兒?祚哥兒?!”
水祚回神,趕緊道:“陛下。”
水灝嘟囔一句:“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又道:“你來跟他說說,你去山東之後是怎麼賑災疏險的。”
水祚恭敬的應了一聲,然後一一道來。
水灝一開始,只是想臊臊水燁來著:你瞧瞧。小你一輩的侄兒,都能做的有模有樣。再看看你——貪汙那些事情就不說了。就是個築堤你也沒有弄好啊!最後不還得你老爹我,千里迢迢的派人去給你擦屁股嗎?!嘖嘖嘖。這人和人的差距,怎麼能比人和狗都大呢?!
但是聽著聽著,水灝是真的驚訝了。他第一次正視起自己的這個孫兒:原來,真正有帝王才能的孩子,竟然不在我的兒子輩,而是在我的孫子輩嗎?!
水灝真的訝然了。
驚訝過後,又不免升起了濃濃的忌憚:這孩子深藏不露啊……那麼他所謂的入朝,所謂的調查太子。這一切到底是我在推著他走,還是他再利用於我?!
水祚對這種情況,也早就猜到了。他故意佯裝不知,然後再彙報完自己做的工作之後,還著重誇獎了一下林慕:“要說起來,臣一開始在山東,真的是一籌莫展。還多虧了林將軍蕩寇歸來,路過山東。幫了臣一把呢。”
水灝愣住:“怎麼又有他?!——你跟他認識?!”
水祚靦腆道:“幾年前,臣去崇恩寺為父王母妃祈福時,遇見過林將軍。”
水灝愣了一下,試探的笑道:“崇恩寺啊……那的確是個好地方。林愛卿大概也是去為亡母祈福的吧?——哦,對了。你既遇見了林愛卿,那麼如海你應該也見過了吧?”
水祚搖頭:“臣當時在竹林中,和林將軍碰過一次麵。但是林大人……聽說他當時在齋戒?反正臣並未遇見。”
——這也是林慕和水祚商量好的了。林家不能再招帝王忌憚了。所以,水祚和林家必須在明面上劃清界限。但是,水祚和林慕在崇恩寺見過,林慕去山東幫過一把水祚,這都是明面上的事情。
於是,兩人商量好:先用水祚的先父先母喚醒水灝那隱隱的愛子之心,再用水祚請求幫助、林慕見義勇為的方式,將事情糊弄過去。就比如:——
“臣當時在山東,被那幾個官員聯合控制。甚至於派人來刺殺臣……說句實在的,臣心裏實在害怕。正好,當時林將軍不知為何來到山東,臣就趁機向林將軍提出請求,要他幫幫臣。
林將軍也真的夠意思。二話不說,就幫臣搞定了那幫官員。這樣,臣還得以回來面見陛下!”
——小菊花課堂開課了!
我們總結一下剛纔水祚話裡的意思。
第一:我和林慕不熟。林慕不是爲了我去的山東。
第二:我實在沒辦法了,才向林慕求救的,不是交結朋黨。
第三:如果沒有林慕的幫助,我就回不來了。間接說明:“我”沒有能力。不是算計你。而是我還年輕,對政治之類的不敏銳。全靠一力降十會。
對此,林慕當時說:“阿弟,有了你這一番話,皇上勢必會疑心大減。雖然他事後一定會再派人去調查一下——當然,那你也不用擔心。我們說的也是實情不是?!
總之,不管他事後怎麼調查。但是現在,他聽了你的這些話,就一定不會在多加為難於你。而且,他再想起端德皇太子和孝烈皇后,就一定會對你倍加憐愛。如果此時太子再對你出言不遜,他甚至會為你出頭,訓斥太子。——所以阿弟,你就放心的去說。剩下的,阿姐為你搞定。”
水祚不信水灝,但是他堅定不移的相信著自己的雙胞胎姐姐。於是他說了。
而果然,事實也不出林慕所料。在聽了水祚的一番言論,並做了一個小閱讀理解之後,水灝的面色緩和了。心中後知後覺的涌上後繼有人的欣慰,和對他、對趙家、對先太子和先太子妃的愧疚:“辛苦祚哥兒了。”
水祚立馬躬身下拜:“臣願為陛下肝腦塗地。”
眼看著他們氣氛這麼好,水燁憤恨的喊了起來:“父皇!你以為他是真的恭敬你嗎?!他只是在騙你罷了!他是個騙子!!”
水灝立即扭頭,陰沉著臉訓斥他道:“放肆!這是什麼地方?也容得你這樣說話?!你看看你現在,還有半點兒太子的樣子嗎?!——依我看,祚哥兒都比你有太子的威儀!!”
水燁頓時呆住。半晌,才難以置信的大叫道:“父皇——陛下!我是您的兒子,是你正房嫡出的兒子!普天之下,還有比我更親近於您的人嗎?!還有比我更適合太子的人嗎?!”
範水忍不住捂住了臉:我說太子殿下啊!您怎麼就這麼喜歡自刀?莫非您是有什麼給對手送菜的癖好嗎?!
果不其然,聽了水燁的話,水灝也火了:“好好好!你真是朕的好兒子——真是朕的好太子啊!!”
水燁也意識到自己在憤怒之中,不慎說錯了話。但是他又拉不下面子來道歉。於是只是抿抿嘴唇道:“兒臣……兒臣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水燁抬頭:“父皇,從小,您就教導我們說:‘法之不行,自上犯之。所以,一定要做到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纔可以讓百姓信服律法。’
而《大凌律》中規定,‘立嫡者,本擬承襲。嫡妻之長子為嫡子。不依此立,是名違法,合徒一年。’
……父皇,您現在是要知法犯法了嗎?!”
聽了水燁的話,水灝直接氣笑了:“你只說立嫡子,卻忘了,你本來也只是半個嫡子而已!孝烈皇后,纔是朕當初明媒正娶進門的妻子。她生下的孩子,纔是朕的嫡子。
——所以,真正的嫡子,是朕的煜哥兒!他纔是朕的嫡長子!!是大凌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水燁萬萬沒有想到,水灝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的臉白了:“父皇!難道在您的心裏,我和母后不是您最親近的人嗎?!不是您的妻子和嫡親的兒子嗎?!”
水灝冷笑一聲:“至於這個問題,你不應該去問你的好祖父嗎?!”當初不是他,朕怎麼會親手逼死朕的妻兒!!
聽到這,水祚沒忍住,扭頭流下了淚來。水灝見狀,也是觸動了心腸。一把摟住他,哭個不停。
……
那天后來的情況,我們不得而知。
只知道,後來太子被扶出去的時候,面色蒼白,神情恍惚。
而次日,皇上下詔:
“制曰:朕聞治國理家,以德為先。
昔,太孫年少。恐無法服眾,故朕立次子水燁為儲君。
但今時不同往日,太孫已然年長,德華兼備,處事幹練。實有太祖皇帝之風韻。
反觀太子,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著實令人可惜。
所以,今據《大凌律》中,‘無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孫’之條,將太子水燁之位廢除,改立皇太孫水祚為儲君。待朕百年之後,則太孫水祚登位。
德昌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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