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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玄修求之懸思鑿想繫風捕影

    很久沒有做夢的封氏,今天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她又回到了那個園子——那個在夢裏頭,讓夢裏香菱好歹過了幾天好日子的地方。

    她左右顧盼著,心中奇怪:我怎的又夢到這裏了?

    這時就聽前頭傳來說話的聲音。

    封氏忙“飄”了過去。

    ——在夢裏,她似乎就像傳說中的鬼魂一樣,不是

    走,而是在半空中飄蕩著。不管門還是窗,也都是攔不住她的。只是……只是碰不著人罷了。

    封氏如是想著,慢慢向前飄去。就見一個女子,抱著胳膊,在那兒很不屑的往裏頭瞥著。封氏還記得,這個女子名叫“鶯兒”。是那個勞什子的“薛家姑娘”的奴婢。

    她的另一邊,是一個約有十三四歲,圓圓臉的小姑娘。

    封氏也記得她,她叫“文杏”。

    文杏一邊把頭,一邊感嘆道:“林姑娘真的好漂亮!就好像仙女一樣!而且聽說她父親,原來還是姑蘇的巡鹽御史呢!”

    “呵。”鶯兒啐了一口:“還不是個‘前’御史!——反正人也死了,家財也都歸了賈家了!”

    文杏嘆口氣:“可惜了!那位‘林海’林大人,纔多大年紀啊!”

    鶯兒啐她一口:“你是誰的奴婢?!怎麼倒替那邊說話?!”

    文杏縮了縮脖子,不敢言語了。

    封氏心裏,不免又存了幾分對那個“林姑娘”的憐憫:可憐的娃。爹沒了,就叫親戚這麼欺負……

    這時,就聽裡頭傳來那個薛家姑娘的聲音,封氏連忙“飄”了進去。

    只見那個薛家的姑娘,拉著那位林姑娘,正在笑著說話:“這裏請的幾個太醫雖然都還好,只是你吃他們的藥總也不見效。倒不如再請一個高明的人來瞧一瞧,若是治好了,豈不是更好?不然每年間一春一夏的鬧起來,偏你既不老又不小的。成些什麼?終究不是個常法。”

    封氏冷笑:你倒有這好心腸?!

    裡頭的林姑娘一無所知。只是道:“不中用的……我知道我這樣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別說我這病,只說我那些好的日子是怎麼形景,就可知了!”

    薛家姑娘點頭道:“可正是這話!古人說‘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養精神氣血,也不是好事。”

    封氏立即警惕起來:???你怎麼就知道不能添精神氣血了?!一個外行對著太醫開的藥指指點點,你TM到底是想幹啥?!

    林家姑娘卻好似觸動了心腸,嘆息著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這原也不是人力可強的!我也覺得,今年比往年似乎又重了些。”

    說話之間,已咳嗽了兩三次。

    薛家姑娘笑道:“昨兒我看你那藥方上,人蔘肉桂之類的,也太多了些。雖說益氣補神,也不宜太熱。依我說,先以平肝健胃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氣無病,飲食就可以養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一兩,冰糖五錢,用銀銚子熬出粥來,若吃慣了,比藥還強,最是滋陰補氣的。”

    封氏:“……”喵喵喵?!你TM一個外行,說人家太醫開的不好,藥太多了?!別說TM外行了,就是老中醫,那TM也得“望聞問切”之後,纔可以處方開藥啊!張仲景說:“現今之醫,不念思求經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始終順舊;省疾問病,務在口給;相對斯須,便處湯藥;

    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陽、三部不參,動數發息,不滿五十;短期未知決診、九候曾無彷彿;明堂闕庭,盡不見察,所謂窺管而已。”

    這是在說什麼?——庸醫看病不用心。

    人的脈,有很多種診法,有三部九侯法(又稱遍診法)、三部法(分為人迎、寸口、趺陽三個地方。有的還會加上太溪。)、寸口診法等。

    ——當然,現在是寸口診法用的比較多。

    但是即便是寸口,也分為寸、關、尺三個部位。

    看病要求,一個手的脈至少要診多久?——五十動!也就是起碼也得脈動五十下!——就是現在,這也是寫在中醫診斷書裡的內容!

    你望色了嗎?!聞聲和氣味了嗎?!問病史大小便月經出汗寒熱飲食口渴了嗎?!診脈了嗎?!

    什麼都沒幹,你TM憑什麼說人家太醫診斷的是錯的?!

    龔廷賢說有些醫生“專一誇己之長,形人之短,每至病家,不問疾痾,惟毀前醫之過以駭患者。”

    人家還是正經從小背書的醫者呢。就因為這些,就可以被罵成“庸醫”。

    你TM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野生大夫,在這裏指手畫腳,不感覺有病嗎?!——腦殘片來一顆?!

    就算你原來聽說這個偏方有用,那你怎麼確定它真的對證?!咳嗽有寒咳熱咳,乾咳溼咳、實咳虛咳、外感內傷、腎不納氣等多種咳。你TM怎麼就知道這藥管用?!

    就TM——離譜!!!

    雖然封氏內心無限吶喊。但是那個從安樂窩出來的小姑娘,似乎真的信了。還感嘆著,說自己果真不如她。又自責的說自己誤會她了。

    封氏:“……”唉。怎麼說呢?就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封氏還沒有恨多久,就看見畫面一轉。薛家的那個姑娘派人送了一大包燕窩,和一包潔粉梅雪花洋糖。還說,吃完了還有。叫林姑娘別跟別人說,也不要去外頭買。免得別人說閒話。

    封氏:“?????”不是說冰糖?!你TM到底又在搞什麼鬼?!

    封氏覺得有些不對。

    但是那個林姑娘沒有感到任何不對。相反,她十分的感動。還特意叫人給了那個跑腿的婆子幾百錢,叫她出去打些酒吃,好避避雨氣。

    封氏:“……”

    封氏揣著手,感覺不妙。

    果然,那段時間,林姑娘的病格外重些。

    後來還是和林姑娘挺好的那個小公子知道了,在勸說林姑娘無果之後,偷摸著找了他們的老祖宗,給林姑娘換了自家的燕窩,林姑娘的病,才漸漸又好轉起來。

    封氏:“我TM就說那個叫薛什麼的不是好人!!”

    也許是夢裏太激動了,封氏一下醒了過來。

    英蓮看見她醒了,笑嘻嘻的說:“娘,你醒了?”

    封氏:“……”

    封氏流淚:“我還沒看完……”

    甄英蓮:“???”

    甄英蓮一頭問號:“娘,什麼還沒看完?!”

    封氏嘆口氣:“沒什麼……”隨即又突然跳了起來:“等等!等等!英蓮,你的那個恩人,是不是就是姑蘇巡鹽御史的兒子?!”

    英蓮愣了一下,半晌才點點頭,又搖搖頭:“娘您忘了,原來是巡鹽御史。不是後來,林大人就升官到京城去了嗎?!聽城裏的趙大娘說,好像,還封了個什麼侯?”

    說完,又不解的問道:“娘,您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又想起問這些了?!”

    封氏想起自己神準的夢,有些方了:“兒啊,娘夢見恩公的爹死了……”而且那個小姑娘應該是恩公的妹妹吧?她都淪落到寄人籬下的地步,那麼說恩公應該是也死了?!

    封氏一下子跳了起來:“英蓮!收拾東西,我們進京城!”

    甄英蓮嚇了一跳:“娘?!——您這到底是怎麼了啊?!那只是一場夢而已!”

    封氏急道:“你不懂!總之……總之我們快些上京,不然恐怕你恩公一家,都要有性命之憂啊!”

    封氏說的一本正經。甄英蓮也被她唬到了:“娘,您是說真的,還是……還是在開玩笑?”

    封氏道:“娘跟你開這種玩笑作甚!!”

    這下,甄英蓮也急了。

    她忙和林媽媽還有杏兒、笙兒一起,著急忙慌的裏外的收拾著行李,打算和封氏一起進京。

    封肅早上起來,人都傻了:“這這這……?!著姐兒,蓮姐兒,你們幹什麼呢?!”

    封氏急道:“爹,女兒沒有時間跟您說了!女兒要上京城!”

    英蓮補充:“外孫女也去!”

    封肅:“???”到底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都瘋了??!

    這時,外頭的趙大娘跑了進來:“老封!甄嫂子!蓮姐兒!你們都快點出去呀!——甄先生回來了!!”

    封氏聽了,當場呆在原地,傻傻的看向了趙大娘。

    而甄英蓮則手一個哆嗦,立馬把整個包袱都給扔了。

    林媽媽一個不穩,手裏的水壺丟到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音。

    封肅、封肅妻子和杏兒倒是還好。

    前二者畢竟有些事不關己,後者則是根本沒見過甄士隱,對他無感。

    但是不管怎麼說,一家團圓,還是令人高興的。

    封肅妻子大步上前,一把摟住女兒:“囡囡!你傻著幹什麼?!趕緊出去呀!你丈夫回來了!”

    封氏這纔回神,瘋了似的跑了出去。

    甄英蓮、林媽媽還有杏兒,都緊隨其後。

    封氏跑到大堂,看見了一身素藍袍子的甄士隱。

    甄士隱也看見了她,顫抖著手叫道:“吾妻!”

    封氏卻一下站在原地,心頭猶如打翻了調味罐,這些年的酸甜苦辣一起涌了上來。百感交集之下,封氏站在原地,嚎啕痛哭了起來。

    這時,甄英蓮也跑出來了。看著頭髮斑白,容顏憔悴的父親,不由也哭起來。

    林慕站在後邊,輕輕推了一下甄士隱。甄士隱這纔回神,走上前去抱住了十幾年未曾謀面的妻兒,幾人一起抱頭痛哭。

    林慕身上有公務在身,不便久留。

    更可況——現在留下來,是等著人家給你磕頭感謝你嗎?!

    林慕實在不想再被人追著磕頭了。

    於是她悄悄跟封肅說了一聲之後,就帶人離開了封家,繼續帶著人快馬趕往京城。

    等甄士隱和封氏、甄英蓮哭完,幾個人相擁著說完這些年積攢的話,再回頭想感謝林慕的時候,哪裏還有林慕的影子?

    林慕早就已經走了。

    現在是八月,秋風寒爽。一家人十幾年終於得到團聚,如何敘述離別之情,我們放下不提。單說京城賈家。

    ……

    今兒天氣不錯。又正值秋高氣爽。尤氏帶了丫頭們,過來看了看臥病的鳳姐,之後又去找園子裡的姑娘們玩。

    園子裡都是年輕的小姑娘,大家在一起熱熱鬧鬧的邊說邊笑,映著園子裡的秋海棠、芙蓉和月季、牡丹,也分不清到底是人美,亦或者是花嬌?

    正在大家頑笑不絕的時候,突然,只見幾個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看打扮模樣,應該是寧國府的人。

    那幾個人一進來,就滿臉慌亂的跪下道:“珍大奶奶,老爺賓天了!”

    眾人聽了,都唬了一大跳。

    賈瑛也被嚇了一跳。後來見是東府的人,才放下心:看來不是我老爺出事……那就沒事了。

    他放了心,尤氏可不能放心!尤氏連忙問道:“好好的,又沒有生病……怎麼人突然就沒了?!”

    下人想了想,奉承道:“想來老爺天天修煉,現在定然是功行圓滿,昇仙去了。”

    尤氏聽了,更覺荒謬:這TM是言情小說,不是玄幻小說!!你TM騙傻子呢?!

    但是不管他們說的如何荒謬,也掩蓋不了賈敬突然暴斃的奇怪事情。

    而這邊,因為前些日子,智思太妃突然暴斃。所以賈赦、賈政,還有賈珍父子並賈璉他們都不在家。而是去給太妃奔喪了。所以家裏一時慌亂間,竟找不出個能託付的男子來。

    尤氏心裏一邊罵,一邊手裏未免感到慌忙。賈母和邢夫人也出去奔喪了,鳳姐倒是在家。可偏偏鳳姐此時也病——這下可好,尤氏連個能託付的女子都沒有了。

    她只得先匆忙卸了妝飾——不然公公死了,兒媳婦打扮的冶豔妖容的,像個什麼樣子!!

    要知道,上一個人死了還塗脂抹粉,打扮的像個妖精似的女子——叫做潘金蓮。

    尤氏沒有興趣當金蓮周邊。所以連忙攜去妝面首飾,又去尋了件顏色不是那麼鮮豔的衣服來穿——畢竟事發突然,誰沒事在家裏攢上一堆的喪服啊!!

    尤氏換好了衣服,又命人先騎馬到玄真觀,將觀裡所有的道士都鎖了起來,專等賈珍回來審問。

    另一面又忙坐車,帶了賴升等一干家人媳婦出城。

    又請太醫過來,看賈敬暴斃到底是發自何病。

    大夫們雖然醫術高明,但是無奈隔行如隔山啊!人家是太醫,不是仵作!這TM都隔著行當啊!

    但是幸好,大家都知道賈敬這個人愛好作死。整天不是熬夜,就是服用一些奇怪的丹藥。一天到晚妄作虛為,勞神費力。所以大概就因為這,才傷了性命吧?

    有了這個猜想,太醫們忙去驗證。只見賈敬如今雖死,但肚中堅硬似鐵,麪皮嘴唇都燒的紫絳皺裂。心中便大致的有了數。

    於是太醫們回頭,便向這些家人媳婦們回道:“敬老爺這是玄教中吞金服砂,燒脹而歿。”

    尤氏陰狠狠的看向了道士們。

    眾道士忙慌亂回道:“這原是老爺自己用秘法新制的丹砂吃壞的事!小道們也曾勸說過:‘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但是不承望老爺於今夜守庚申時,悄悄的服了下去……然後便昇仙了!這恐怕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脫去皮囊,自了去也!”

    尤氏:“……”給老孃滾蛋。

    尤氏根本不吃這一套。只命人:“把他們好生鎖著!等大爺來了,再行發放!”

    說著,又命人去飛馬報信。

    另一面看這個觀裡窄狹,不能停放。但是屍首也不能進城……

    所以尤氏忙命人把賈敬裝裹好了,用軟轎抬至鐵檻寺來停放。

    掐指算來,至早也得八九日的工夫,賈珍等方能回來。現在雖已入秋,但是天氣依舊算不得涼爽。所以實在不能等待。

    所以尤氏只好自行主持。

    ——先命天文生擇了個好日期,把賈敬屍首入殮。——畢竟壽木都是早年備下寄在鐵檻寺的,所以此刻也不必費心去找了。

    入殮完畢三日後,便開喪破孝。還叫人請了和尚道士來做起道場。

    ——該做的、能做的,尤氏都做完了。現在只等賈珍他們回來了。

    家裏沒有別人。尤氏又要守孝。那家裏大大小小那麼大的一個攤子,又託付給誰呢?!

    ——鳳姐?那倒是不錯。精明能幹,又有管家的歷史。甚至就連上次秦氏的喪事,也是鳳姐一力主辦的。她裏裏外外安排的周到,直到現在都有人感嘆:“只有璉二|奶奶管家的時候,我才知道家裏有‘規矩’二字。”

    她是不錯。可惜如今臥病在床。連榮國府的事,都是硬撐著在忙了。

    ——李紈?她也不錯。但是鳳姐臥病,她又要照顧榮國府的姊妹們。

    至於榮國府的幾個姑娘,且不說她們能不能見外客。就是能,尤氏也不會選她們。畢竟尤氏把她們當成小孩子來看,又有誰會指望著幾個小孩子能主家呢?!所以尤氏根本就不考慮。

    思來想去,都沒有個託付的人。

    所以尤氏只得將外頭之事暫託了幾個家中二等管事人。像賈㻞,賈珖,賈珩,賈瓔,賈菖,賈菱等都安排上了事。

    他們能管外頭,家裏可怎麼辦?!尤氏又不能回家。思來想去,尤氏只得將她繼母——尤老孃接來在寧府看家。

    尤老孃的丈夫早亡,現在帶著兩個女兒一起生活。大的叫二姐,今年十六歲。小的叫三姐,今年十五歲。兩個女兒都是正值妙齡,又都還沒有出嫁。

    現在尤氏請尤老孃去寧國府幫忙管事,尤老孃實在“不放心她們自己在家”,又想著賈府的潑天富貴,所以就乾脆樂呵呵的把她們一同帶上去了寧國府,和她們一併起居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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