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瑤嘩嘩從水裏出來，小丫鬟們用茉莉油膏給她輕輕擦了一層在身上，昏黃色的光線下，她周身玲瓏剔透如一尊玉像，連嫉妒她的小丫鬟們，也不得不承認，楚瑤是她們生平見過僅有的美人兒。

    楚瑤一身黑紗素裹，燈下真是瑩瑩發光。

    她想了一想，終於豁出去了一般，朝秦王讀書的小書房走去。

    秦王果然在燈下看書，他這人，只要不顯出對殺戮的異常興趣來，就俊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楚瑤聽洛笙曾經念過一首詩，列鬆如翠，積石如玉，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這話用來讚美秦王，還真是完美。

    “王爺，請喝茶。”

    她小心地端了茶過去，黑色的袖子拂過秦王的手指，宛如一片黑色的蝴蝶。

    秦王只覺得手背上蠕蠕地癢，他不動聲色抬眸看了楚瑤一眼，便立刻發現她畫了晚妝。

    若存心歇息的女子，卸妝後是不會上晚妝的。

    那一層薄薄的脂粉，其實代表的是她想讓秦王多看看她的小心思。

    秦王這樣脂粉群裡混大的男人，哪裏看不出來楚瑤的心思？

    他只是淡淡一笑，說：“你別忙了，你過去總是操勞，如今本王留你在身邊，可不是讓你辛苦的。”

    楚瑤抬眸，水光流動地望向秦王：“多蒙王爺垂愛，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感激王爺纔是。若連幫王爺斟茶都不行，我真是……”

    秦王微微一笑，捏著她纖細的手腕，就著她的手喝了一盞茶。

    她順勢便坐在了秦王的懷裏。

    渾身上下的馨香撲鼻而來，那淡淡的茉莉花香氣，確實牽動了秦王的一樁往事。

    多年前的明月夜，他被父皇責罰，跪在冰冷的白玉臺階下。

    皇帝震怒，誰人敢勸？他的母族比不上太子的母族勢力強大，宮中人都是一雙勢利眼，拜高踩低的，誰也不會幫這個不受寵的小皇子說話的。

    他足足跪了兩天，到第二天夜裏，他覺得自己的膝蓋已經碎掉了，因為白玉階上有著淡淡的血水暈開。

    而明月被烏雲遮蔽，不久狂風大作，驟雨來襲，噼裡啪啦的雨點打在地上，打在他的臉上身上，他瞬間被打透了。

    或許自己的性命都要喪於此地了吧。

    誰說的皇帝過著蜜一樣的好日子，誰說的皇子們各個享福，從小享到死來著？

    不處於他的位置，誰都不知道他有多痛苦。

    突然，頭頂的雨停了。

    他猝然回頭，卻看到了一張白玉般的臉孔。

    那女子穿著一襲玄色長裙，袖擺和裙襬處都用金線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山川和鸞鳥。

    那正是女子封妃時的常禮服。

    她滿頭珠翠環繞，那些累墜而冰冷華麗的珠寶在她的頭上，讓秦王頭一次生出了一種念頭，這些珠寶配不上她。

    驟雨的夜裏出現的女子，比夜色華麗，比珠寶更美。

    她將傘柄交給身後的宦官握著，那宦官似有一點害怕，說：“娘娘，皇子是被皇上責罰的，給他擋雨……”

    不好吧？

    秦王下頜角繃緊了，嘴唇咬的死死的，幾乎咬出血來。

    那女子側頭看他一眼，覺得他十分可愛，笑著說：“父子之間哪兒有什麼隔夜仇呢，殿下已經被罰了兩日了，想必陛下也是操勞國事，忘了讓殿下起來而已。等本宮見過陛下，替殿下提一提便是了。”

    她的身影翛然不見，秦王身邊的宦官規規矩矩舉著傘，嘆氣說：“殿下有福氣，這位可是皇上如今最寵愛的麗妃娘娘。”

    麗妃，殊麗無雙。

    果然，她當的起一個麗字。

    秦王的思緒從往事中抽回來，看著懷中的女子。

    無數個不眠的夜晚，無數個深入噩夢的夜裏，他的腦海裏，都有那個女人的翩翩身影。

    那女子只比自己大四歲，卻是自己的長輩。

    中秋佳節，春節元宵，她都在皇帝的身邊，直到……

    他停下自己追憶的思路，望著懷中的楚瑤，不得不說，她那一襲黑紗翩然的身影，和記憶中的她重疊了。

    她很像她，卻也有很多地方是不一樣的。

    “你可以幫得上本王的地方，可多著了。”秦王一把抱起楚瑤，匆匆往睡房中走去。

    他擁著她一同倒進床帳裡，卻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這個叫楚瑤的女子，是秦王人生中找到的最肖似麗妃的女人，可並不是完全一樣。

    在這一塊璞玉打磨完成前，他是不會和她行周公之禮的。

    一個夢境還沒有鑄好之前，不能由他親手擊碎了。

    天色漸明，楚瑤睜著眼盯著繡花精美的床帳，心中亂緒不斷。

    秦王竟把她當枕頭一樣睡了一夜，如今她還是完璧之身。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王是不是……不行！？

    這話她想一想都僭越，忙把思緒按下去。

    到了午後，在丫鬟的協助下，她完成了一個複雜華麗的髮髻，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覺得熟悉又陌生。

    與其說這是一個未嫁人的婢女，不如說是個深閨中的高貴少婦。

    “你們怎麼會這麼幫我梳妝？”

    是王爺安排的……話還沒說出口，秦王便出現在門口，攜手帶著楚瑤出去。

    “你陪本王逛一逛這縣城，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楚瑤心想，我不過一個婢女哪裏知道哪裏好玩？

    誰知秦王不需要她引路，直接帶著楚瑤去了藥鋪子。

    那藥鋪子正是蘇御開的，因前不久鼠疫為患，很多人病好了，身體卻弱了，因此到藥鋪來抓藥。

    洛笙被大哥帶到縣城裏，說是給她一個驚喜。

    洛笙被他帶到藥鋪才微微吃驚地問：“這是什麼驚喜啊？”

    “這藥鋪如今屬於你的了。”洛塵笑著說：“我幫你買下來了。”

    其實是蘇御提議的。

    蘇御覺得洛笙總是鬱鬱寡歡的，要做一點事情才能開心起來。當然，他的私心是希望洛笙經常來縣城，而不是關在家裏麵。

    蘇御便以自己忙不過來為由，建議用一文錢為代價，把藥鋪轉讓給洛家。

    這價錢實在是太合適了，哪怕是謹慎小心的洛塵，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小妹，你不是喜歡給人看病嗎，你可以每個月找幾天時間，在藥鋪裡給人看診，這樣可好啊？”

    “這裏是洛家的了？”洛笙驚喜地問。